卿本佳人(17)+番外
“这里是南方,冬天不下雪。”
“真可惜,好想看哦。”
“……成为正式的亲卫后,如果有任务需去北方,就可以看到了。”
“但我的武功那么差,恐怕没这样的机会了。”
她对死亡之类的词语从不避忌,人生明明才要开始,却似早把一切看得通透。
安慰的话语都是无用的敷衍,她说的是事实,如果生存的法则是强存弱亡,我毫不怀疑她会第一个被人杀掉。
然而也有奇迹。
师傅说,必须进行一次测试,测试结束后,这个队伍只需留六个人。
那是一场混乱的血战,结果留下来的人,只有五个,包括了她。
“你知道吗,当我的剑被打飞时我以为自己死定了,但也是在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的拳法,要比他们厉害。”
世事总是奇妙,我天天督促她勤练剑法,她却以一双肉掌,杀出了生天。
她的进步是突飞猛进的,经历了一次血淋淋的生死搏斗,她天真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阴郁。
我期待着,她成为我最强劲的对手。
多年后,我听到了“童年”这个词语,回想起来,只有四个字足以形容:腥风血雨。
第一次测验过后,我一连几个月都在做噩梦,这样的测试,再一次,便是最后结果。
而那个结果,意外的来得迟缓,苏家有着足够的耐心去等待。
五载光阴浮沉流转,终是等来了苏家少主的命令,五个人中,只留一人,其余的——死。
七天七夜的日升日落,七天七夜的追逐撕杀,仿如噩梦。
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二小姐似笑非笑的脸。
“切,真的没死,被哥哥说对了。”
没死……是说我?如果我没有死,那么……
那张爱笑的可爱的脸瞬间离我远去,模糊在我的记忆深处。
“以后你就是我们苏家的第一杀手了,那么,叫什么名字?”
名字……根本不重要,已经,听不到她用清脆响亮的声音叫唤我了。
“我听到过有人叫你姚……?”
“是邀,花邀。”
二小姐点点头。
“这个,给你。”
一样冰凉坚硬的物品抛落到我手中。
精钢炼铸,见血封喉,是她的短匕。
“……尸体……”
即使真的被二小姐制成标本,摆进房内,我也不会太过吃惊。
“自会有人处理,你觉得需要惊动到我吗?”二小姐哼了一声,推门而去。
半个月后,我的伤势已恢复大半,大少爷把我叫去,让我认识他的另一个亲卫。那个面色略带苍白的俊挺少年,见到我时,微微的惊讶,却很快地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他叫龙林戬,就是对面堤岸的胜利者。
我记得那个日子,有一个人,在得到我彻底的信任后,又彻底地背叛了我。
那把短匕,放在怀中,总灼烧着我的胸口。
少主说,既然新的一等亲卫已经诞生,亲卫队便也是时候更换新血了。
他的一句话,便是一场杀戮,歼灭旧部属,我和龙林戬都花了差不多整整一年的光阴。于是不知不觉,便临近了她的死忌。
“你们做得很好,新的亲卫队队员三天后便可选出,到时候由你们亲自训练。”少主坐在高高的尊座上,瞥了一眼地面上最后那个旧部的人头,满意地扯出了阴冷的笑容。
三天,我有三天的时间修养,非常足够。
那一夜,我抱着短匕入眠,决定天一亮就把它埋到堤岸边的柳树下。
一觉无梦,我推开房门时,却发现龙林戬就倚在门边。
“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
“等我?”
“主人不是说了要我们一同训练新进的亲卫吗。”
“主人是说三天后吧。”
“对啊,所以是今天。”
龙林戬做事向来一丝不苟,从来不开玩笑。
那把短匕,放在怀中有六个寒暑,每一年,我都在她的死忌前一天苦苦等待,次日,却都是第三天的清晨。
无论我清醒与否,时光,都同样在我的面前神秘消逝。
第七年,我在她死忌的前一天把匕首埋进了我们常练武的那棵树下。我相信了她对我的憎怨,她不肯原谅我,一直拒绝我的祭拜。
然而……
然而现在离她的死忌尚有大半年的时间。
“是你吗……”我发现窗外开始沥沥地下起小雨,如雾如烟,竟有几分初春的感觉。
我记得那个日子,三月初九,遍堤的芳草正冒着新芽,却被一缕缕的血污洗染。
第十七章 约定
门“咿呀”地被推开了,失神的我,完全来不及反应。
曼妙的身姿,随意的动作,是原远。
“我有敲门,只是你没听到。”她快我一步开口说道。
责备她的话,就这样咽了回去。
她快步走向我,指着窗口说:“下雨了,我们出去。”
这个人的思维,我永远捉摸不透。
“会被淋湿。”夏天的雨不像春天,大起来的时候,可以砸死人。
原远却毫不在乎。
“我们带伞,早就想撑那种油纸伞了。”她坚持地看着我,黑亮的眼睛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
那种眼神我见过。
我以为,这差不多十年的光阴已经把我的心磨砺成铜墙铁壁,刀枪不入,不料只一个单纯的期待眼神,就让它柔软了下来。
我慢慢地站了起来,视线移到了腰间的剑上。
那个看似娇滴滴的弱女子,是个危险的人物。
她走到了窗边,背对着我,探头往外张望。我手抚利剑,一步步地向她的背影走近。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我怔住了,有半刻钟忘记了自己原本想干什么,目光穿过她瘦削的肩膀向窗外望去,葱郁的树木缭绕着一层淡漠的水气,满目烟绿,无边无际。
那是很豪迈的词句,由她甜软的嗓音念出,带着很独特的洒脱感。
“我们走吧。”
她很自然地拉着我的手,出了房门。
习惯是很可怕的事情,与她如此近距离的碰触,身体居然没有一丝警戒,连一个反射性的抵抗,都没有发生。
穿过空荡荡的厅堂时,我停下了脚步。
“苏玳和阮潮呢?”
“在药房配解药。”原远莫名地看我一眼。
“药房?在哪里?”
“阮潮的房间里。”
原远似乎很熟悉这里的结构布置,最起码,也曾经各处走过一圈。
心中的疑问,一点点地得到确定,也许再向前深入少许,便是真相。
屋外,苍翠逼人。细碎的雨丝并无变大的迹象,淅淅沥沥,纷纷扬扬。走在林中,有浓密的树叶遮挡着,只闻沙沙的声响,不会弄湿衣衫。
尽管如此,原远还是打开了不知道从屋子的哪里找来的油纸伞。
“我是在梅雨季节出生的,喜欢雨。”她走在前面,不时地把雨伞移开,仰头看被绿荫阻隔的雨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