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18)+番外
我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她记得自己出生的时日,而我……对此却毫无印象。
“下雨,我就一个人走在街上,鞋子湿了,裹着脚一整天,感冒时,爸爸会很着急。”
故意的……有些人,性格恶劣,总喜欢露出满不在乎的神色,看别人为她紧张。
原远是这样,那个人……也是这样。
“刚才你吟的那几句词……”有这样的境界,还有什么是看不破的,抓住那缕细微的温柔不肯放手,终究还不是在绵长的记忆中消融化去。
她回头,等着我走到她身边,才淡淡的说:“词句,是别人的。”
我看向她。
“怎么可能豁达,重要的人死了,耿耿于怀,一辈子都放不开。”她的脸上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感伤,语气也是单调的冷漠,这个人,不是真的没有悲伤,只是,她习惯了不表达出来。
心底最柔软的那部分狠狠地痛着,不为她,只为自己。
“魂魄,都是带着记忆的?”我问。
她想了一下,摇摇头:
“单是魂魄,不知道。”
“那么,”我看着她,“就问你应该知道的。”
她略微疑惑地回望我。
“阮潮的舞,你是在什么时候学的。”
不知道是风的吹拂还是她的手发软,油纸伞轻晃了一下,掉到了地上。
我弯腰把伞捡起,递回到她的手上。
她定定地盯着我,眸光黯然,掺着几丝复杂的情绪。
我不急,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七天前。”终于,她说。
我瞪大了双眼。
“我还以为,你察觉不到。”她收起了伞,抬头往上望,并张掌试探了一下雨水会不会滴落下来。
七天,那些光阴,是如何从我的生命中偷偷滑过的……?
“所以,这样的事,以前发生过。”她笃定地道。
隐隐传来数声不知名的虫叫,有飞鸟从头上掠过,惊落几片木叶。
这个人,不是净戈,带回去,也未必算完成任务,她知道太多,留着,是祸患。
不如现在,杀了她——
“不要紧的。”就在我要拔剑的瞬间,她轻声地道。
我的心顿时像被人捏了一下,又惊又痛。
“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要紧的。”她的目光清澈明净,带着毫无知觉的天真直视着我,“我可以帮你。”
帮我?
我冷冷地笑出声来。
在发生那个诡异状况后的第二年三月初八晚上,我把亲卫队里最得力的属下叫到自己房间,以了解各队员最近执行任务的情况为借口,与她彻夜长谈。
终于天明,我暗舒一口气,让她回房,独自往长堤奔去,途中,我拦下一个侍女询问日子,她毕恭毕敬地回答:回花队长,今天是三月十一。
我调头,找到了那名得力属下,她正在房中与另一个队员争论着今天是什么日子,见到我,都住了口。
那一天,少主问我为了何事斩杀了两名亲卫?
我答:办事不力。
他看我一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也不追问。
第三年三月初八晚,我有任务在身,投宿客栈,吩咐小二第二天天亮一定要来叫门。结果次日清晨,小二并没有出现,问掌柜,他说:哦,那个小子啊,两天前就不见影了,我还找他呢。
第四年三月初八晚,同样是为了任务,我须埋伏在目标必经的路口,伺机行事。但守了一夜,却不见人影。问路过的行人,发现又已是三月十一,任务没有按时完成,我被少主重责五十杖,关水牢一个月。
第五年三月初八晚,我乔装进入一家妓院,吩咐老鸨每隔一个时辰送一个姑娘入我房间,直到次日天明。
窗外晨曦初现时,我房中共有六个姑娘,在最后一个进来时,已过五更。我问她:今天是三月几日?
她说:公子,现在五更已过,算起来应该是三月十一了。
我冷冷瞥她一眼,把长剑放在桌上:我进来时才三月初八,才一夜,就十一了?
她顿时花容失色,颤抖着声音道:公子……你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初十了……
我不信,一个一个地问房里的姑娘,她们都缩成一团,战战兢兢地回答:公子来的时候……的确是三月初十。
我跑出去找老鸨,得到的,也是同样的答案。
第五年三月初八晚,我找到龙林戬,约他比试。但就在我们要动手时,少主派人来传见他。我无奈地独自回房,次日,依旧已到三月十一。
“蓉儿?”
我回过神来,雨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大了一点,点点滴滴,从枝叶的间隙里坠落。
“你要怎么帮我?”我冷眼看她。
“这要看你。”她说。
“我?”我皱起了眉。
“对,”她颔首,“除非你百分百地信任我,否则,很难帮你。”
完全的信任就意味着彻底的背叛,我错过一次,足以得到教训。
“这样好了,”她叹了口气,“把你能告诉我的,都说出来,其他的,不强求。”
我眯起双眼,不作回答。
“那么算了,我会另想办法的。”她打开伞,踮起脚尖,把我一同遮挡在内。
“无论如何,都会保护你。”她的目光恢复了神采,闪闪有发亮,“会有办法的。”
“……跟你说,可以。”我终究还是作出了选择,“只是,帮不了我,就杀了你。”
她没有丝毫退缩,抬眼望我:“一言为定。”
第十八章 危机
渐渐变密的雨丝偶尔会滴落到身上,空气潮湿而清新。伞太小,于是我们挑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来遮雨。
“像那样的状况,之前都只发生在她的忌日。”我沉吟了良久才开口。
树杆上有一只蜗牛,正缓慢地往上爬行着,它身后,是一串透明的黏液。
走过的路,会留下足迹,度过的时光,不可能没有记忆。
“你重要的人?”原远顺着我的目光,也看到了那只蜗牛。
“对手。”我说。
原远没有接话,点了点头。我知道,她等着我继续说下去,然而此时此刻,我却没有丝毫说话的兴致。
雨丝涟涟,一串串地落下,树杆上的蜗牛不幸被一颗雨珠砸中,惊得马上缩进壳里。
我缄默良久,终究决定接下去说,才要开口,原远却竖起食指放到嘴边,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难道有人接近这里?
我警惕地侧耳倾听,除了窸窣的雨声外,就只剩下风穿过枝叶的细响。
疑惑地看她一眼,她也正望过来,目光相对上时,我有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在心头扩散。那漆黑的眼眸,犹如无底的深潭,一不小心,便将沦陷其中,无法自拔。
“听见了吗?”她问。
“什么?”难道在我所不知道的七天里,她已经练就绝世神功,可以听到方圆百里之外的脚步声?
她抿着嘴,目光缓慢地扫过四周的林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