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簪阁之剑底红颜(30)
墨夜微微横了她一眼,谢语童感觉周身一冷,立刻噤声退后。他低下头,随手扔了一把匕首到男孩的身边。那是一把相当精致的匕首,长约三寸,上面错落有致地雕着几朵踯躅花,刻着一个小字“寻”。
安棱伸手去拿这把即将夺取自己双眼的利刃,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没有一丝的迟疑和动摇,冷静而完美。他拿着刀伸向自己的双眼,坚定不移,仿佛没有任何困难能够阻挠他寻找自己姐姐的决心。直到匕首触上眼皮的那一刹那,墨夜忽然伸出手按在少年拿着匕首的手腕上,言语中有难得的笑意:“罢了,你就和你的眼睛一起留在寻簪阁吧。”
少年还没有回过神来,拿着匕首有些呆呆的望着墨夜,谢语童忙上前让他致谢。
安棱一直淡漠的脸上霎时有了类似欢喜的表情,这一刻他看起来才像一个真正的孩子。他期待地望着墨夜:“那我的姐姐?”
墨夜挥一挥袖:“接了。”
安棱的嘴角这才挂上真诚的笑容,有点不舍的摸了摸手中精致的匕首,这凶器刚刚可能会取走他的眼睛,现在却让他觉得实在漂亮。尽管觉得喜欢,他还是伸出手去,想把它还给墨夜。
墨夜没有接。
“送你。”他说。
第四章、波诡谲
夜。
黑夜。
夜黑风高,杀人夜。
这一夜天空没有月亮,厚厚的云层从西南方向飘来,在这一方狭小的天空下争相倾轧着彼此,翻涌出层层叠叠的寒意,偶尔有几声沉闷压抑的雷声隐隐传出,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云层间偶然会逃逸出一丝微光,也立刻被铺天盖地的乌云淹没,就像溺水的人来不及呼救。
秋天里的雷阵雨,总让人有奇妙的维和感,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仿佛有什么不安的气氛在隐秘地扩散。
“喵——”就在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中,一声悠长的猫叫声打破了寂静。曲折婉转的叫声响在无人深夜,像是在呼唤着什么。随即,声线不一的猫叫声在街头巷尾此起彼伏地响起,像是全杭州城所有的猫都在这一夜躁动了,它们是暗夜的使者,悄无声息地注视着黑暗里发生的一切。
墨三独自坐在一间邻近城郊的无名小酒馆里,摸了摸怀里小灰的头。
刚才第一声号令般的猫叫,正是小灰发出的。
墨三面前的桌上放着一碟盐水花生、一碟卤豆腐、一碟酱菜和一壶竹叶青。在这之前,他一直在这家简陋的小酒馆里自斟自饮,而小灰则自觉地在他怀里睡觉。
小酒馆建在这里,不过是给过路的旅人有个歇脚打尖的地方,平常客人就不多,更何况这样的夜晚。
墨三穿得很普通,一身粗布短打,软剑缠在腰间,外人看不见,此外别无所饰,看不出是一个江湖人士。但他一坐在那里,整个人就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严肃感,令酒馆里零星的几个客人不自觉地离他远一点。
酒馆鄙陋,没有小二,老板是一个整天笑呵呵的小老头,自己招呼客人,多年迎来送往惯了,倒不以为意。看见大半夜还有客人来,乐呵呵地招呼了墨三,擦干净桌椅麻利上了酒菜。只是在看见墨三怀里的小灰时多打量了两眼,也难怪,这么一个不苟言笑的大男人怀里抱着一只可爱的小猫,确实很古怪,只不过谁也没那个胆子笑,暗地里有一眼没一眼地偷看。
墨三倒是很坦然,有一杯没一杯地喝酒,时不时地夹个花生喂小灰。可惜小灰心高气傲,对这小酒馆里的花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只要墨三筷子上的花生递过来就伸出小爪子一爪子给拍地上,没多久地上就落满了花生。
墨三没去管它,他现在怀里揣着一叠纸张,是近几年来杭州城失踪人口的名单。自从墨夜说了要分开查案以后,知道他已经叫费言搜集资料,墨三就找了路千寻。
路千寻多话归多话,能力却不含糊,不多时就让手下把名单拿给了墨三。墨三已经看了名单一晚上,希望从字里行间查出一丝疑点,以便做此案的突破口。
虽然想不到墨夜所谓的赌注是什么,但既然是墨夜有兴趣的事,他也乐得全力以赴。
经过大半夜的逐个分析,墨三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掌握凶手的作案规律了。
就在这时,怀里的小灰发出了一声迥异平常的叫声。
从阁主决定收养小灰那一天起,小灰就一直赖在墨三身边,墨三很少听见它开口,有时它兴致好了叫几声,也只是微弱绵软犹如撒娇般的声音,细细的,像用它那小爪子在人的心头挠痒痒一样。
墨三从来没有听小灰发出过这样的叫声,像一个王者在发号施令。更令人惊奇的是,在小灰的叫声落下后,仿佛全杭州城的猫都听见了。声线不一的猫叫声在街头巷尾此起彼伏地响起,像是呼应又像躁动,绵绵不休。
在这一刻墨三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也许他该给小灰改个更有王者气度的名字。胡思乱想很快结束,墨三明白自己怀里的这只猫绝对不会是普通的流浪猫,也感觉到今晚的杭州城有一种并不安宁的氛围。
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他仰起脖子把壶中最后的酒一饮而尽,丢了一块碎银子在桌上,转身隐没在门外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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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里。
子离提着盏灯笼,沿着暗淡的烛光踽踽独行。夜风轻轻拂过将灭未灭的灯笼,让它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光线愈发明灭闪烁,仿佛预示着一种不详。她却并没有发觉,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慢了脚步。只是没来由地想要逃离,妈妈虚假谄媚的笑容,身边貌似忠心实则随时想要取而代之的丫鬟,还有那些自诩为惜花人的轻薄子弟。所有的厌恶终于到了一个临界点,于是她甩掉了跟着自己的人,想要自己走一走。
想到刚才觥筹交错的宴会,席间的名流才子无数,各各推杯换盏,吟诗作赋,流传出去,总是千古风流,而她不过与桌上美酒一样,是他们的点缀而已。无法融入那样热闹而世俗的场景。他们慕了她的色艺双绝的名,不惜花重金请她来陪酒,又岂是当真承认了她的才?她的诗词若真的盖过了他们的风头去,恐怕早就不欢而散了吧。虽然事实如此。
久经欢场,就算曾经再心比天高,子离也早就明白这个道理。随手敷衍了两首,赢得些言不由衷的赞美,和闪烁着欲望的眼光,也就罢了。
找个借口早早退席,才能收获无数恋恋不舍的目光。至于他们恋的究竟是她的什么,又有谁会在意呢。
她忽然很不想回去,回到那座脂粉香浓的霜风楼,去做那些满楼红袖招中的一个,去重复那些日复一日一成不变倚门卖笑一双玉臂千人枕的生活。只想要这样,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这条路最好长一点,再长一点,一直到未知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