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华的手还是这么冰凉,长宁宫的日子,可苦了朕的皇后啊”,景文帝双眼直视端后,动情地说道,端后不语,任那人将手握在掌心搓着,
“那阡贵人心思极其狠毒,皇后当日为何不曾言明,心里可是怨朕?”,景文帝肤色光洁,保养极好,唯有眼角有细细的皱纹,眼袋浮肿,透出些许纵情酒色的神态,
“信与不信,只在皇上一念之间,臣妾说与不说,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臣妾明白皇上定会有察觉那日,所以心里并不怪皇上,只是期盼着那日到来罢了”,端后低头,双目泫然,如花上露犹泫,看的景文帝怜惜不已,连声安慰着,
“朕亏欠了若华,朕允你,朕信你”
待的夜些了,歌姬悠然吟唱,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河不乐。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心手爱矣,暇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往之。”
情深意长,思之幽幽,思君之情缠绵悱恻,景文帝兴致所至,道,
“许久未听皇后弹奏《恨别离》,不如给朕弹奏一曲可好?”
端后委婉推诿,景文帝却兴致颇高,命人取了九霄凤鸣琴,端后推脱不过,不得已弹奏起来,琴声清冽如泉,曲承婉转,背影清冷,孤寂,飘渺如仙人。
景文帝一时看得呆了,后宫三千,千娇百媚,却无一人似她般,姿态超然,清如谪仙。
奏毕,拍掌叫好,顺势将端后搂入怀中,酒意熏然,双眼迷蒙,端若华顺从地蜷缩在景文帝怀中,皇帝对她这番顺从颇为意外,龙颜大悦,伸手握住她下巴抬起,拇指摩挲白嫩肌肤,见那倾世容颜,如繁花中的一抹白莲,清幽绝尘,
“初见这样的若儿,真令朕爱怜不已”,端若华抬头,以唇轻吻他指尖,他一时心神激荡,眸色深沉,喘息粗重起来,她却径自说道,
“皇上,臣妾在长宁宫时,累了宁妹妹治理六宫,如今臣妾便身受其职,为皇上分忧解难”,景文帝微眯双眼,手指在唇边流连,心醉神迷,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好字,却流连嘴边,犹豫不决,最终仍是道,
“若华,容缓几日,贵妃性子烈,朕想想如何与她说说”,端后欲语,皇上却再也克制不住,起身一把抱起她,朗声大笑道,
“都退下去,良辰美景,别辜负了才好”, 端后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悲哀,转过头,却是娇羞含笑。
作者有话要说:
☆、岂惨
宫墙外,歌声渐消,月上树梢,青笙一动不动,伫立门侧,宫内,繁如华年,宫外,悲风凄月,绕梁的琴音,丝丝隐约地飘于宫外,那柄琴自宁贵妃送还长宁宫后,她弃之墙角,任其蒙尘,如今她竟奏了九霄凤鸣琴,同子同心么,竟愿重拾那段与皇帝的回忆了么?
琴音清咧,婉转,似她平日常哼的曲调,每一下琴声都落在青笙心里,随之颤动,如手指轻挑在心里最柔软的一处,疼痛而酸涩,泪意涌过,青笙睁大了双眼,把眼泪逼了回去,苦涩却在心间随着琴音一圈一圈地蔓延而过。
宫女出门来,探了一眼,缩回去,取了灯笼,关了宫门。四周陷入黑暗,月光如水,撒落青衫满襟,而那人双眼盛满泪光,固执倔强,直直盯着宫墙,彷如视线能穿透一般。
青笙想到此刻,若华正在别人身下婉转承欢,盛开绽放,心疼如针刺,不禁低喃,
“语儿”,“语儿”,声音缱绻、苦涩,
“不准别人碰你,不准,不准”
"可知你此刻有多美么,答应我,别让他人看到你这样子",脑中想起第一次看见端若华情动时的话,
“本宫是皇后,一生都是皇上的人”,恍惚间,耳畔又响起了她当时的话语,此刻却如尖刀般,刀刀扎入心里。
前尘如梦,短暂如泡影。
终究你做回皇后,而青笙还是那个宫女。
青笙累了,腿一软,跌坐在地,初冬的夜里寒意渗骨,她双手抱膝,头仰在宫墙上,仿若这般,便离得端若华更近一些。
“不过是宫墙的两边,连触碰也有了界限,鼓起勇气,跨越过彼此的边界,却是更遥远”
“天下人赢回了敬仰的皇后,我却丢了唯一的世界”,青笙的意识一点点失去,
“连告别,都没有吗?”
天朦亮,小太监开门,看见缩在一侧的青色身影,嘴唇发白,脸色发青,浑身瑟瑟发抖,上前赶到,
“快走罢,皇上要早朝,别挡了圣驾”,青笙瑟缩起身,脚一软又跌落在地,浑身泥土,揉揉僵硬的双腿,忽的,一滴冰冷落在脸上,滑落,抬眼,漫天雪花,初冬的第一场雪,飘然而下,落在脸上,融化成水,滴落在地。
呵,老天爷也在哭泣,青笙轻笑,紧紧衣衫,环抱自己,借着冰凉的雪水,眼眶才肆意涌出热泪,混合一起,分不清是老天爷的泪还是自己的泪,都流到了青笙的心里,冰凉死寂。
雪势渐大,回到沐霞宫,青笙已成个雪人,棉鞋早已被雪水浸湿,冰凉彻骨,厚雪融化成冰水,从发梢低落,衣衫尽湿,嘴唇发乌,手指僵硬,可她并无半点知觉。
进了门,屋檐下,红色身影赫然而立,锦袍长裙,衣领镶了雪白的狐狸毛,锦云正递过手炉,青笙走前,膝盖僵硬,只得缓缓跪下,
“本宫说的话,你都忘记了?”,威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青笙也不争辩,磕头道,
“奴婢知错,请娘娘责罚”,锦云哼道,
“未得娘娘允许,擅自出宫”,宁贵妃道,
“锦云,你说如何罚才好”,锦云凑上前,
“那就罚在雪中跪着”,又吩咐人取了装水的铜盆,让青笙举着,青笙受冻一夜,四肢僵硬,铜盆摇摇欲坠,
“若洒下一滴水,今晚就别想吃饭”,锦云颇为解气,冷言道。
“昨日去了何处?”,宁贵妃问道,青笙不答,锦云上前一耳光,
“娘娘问你话,如实回答”,青笙沉默,宁贵妃看着她的眸子如死寂一般,行如傀儡,
“你不说,本宫也知道,都说沐霞宫的奴才在凤栖宫外呆了一夜,旁人指不定如何腹诽本宫,竟派人去听墙角?你说该不该领罚”,
雪势愈大,融入盆中,铜盆愈发重了,锦云搬了桌椅,奉了茶和零食,宁贵妃坐在檐下,赏起雪来,地下跪着的小人,被雪覆盖成白色,手早已僵直,额头和身上却全是汗,被风一送,冰凉透彻。
铜盆边缘的雪水开始结冰,却不敢动分毫,落下的雪水让铜盆中的水溢出来,滴在脸上、手臂上和身上,冷如冰水,激的青笙浑身发颤,终于手一软,一盆冰水劈头盖脸泼下来。
本来衣服早已被雪浸透,现在更是从心到身,冰凉透彻,铜盆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吸引了赏雪之人的注意。
“娘娘,铜盆摔了,是否要再换一盆”,锦云帮腔道,宁贵妃打量着那个浑身浸水的身影,着青衫时,便觉得比长宁宫时清瘦许多,如今湿透,身形毕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更显得羸弱瘦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