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他表现得如此绅士,林檎脊背依然一僵,勉强回了他一个笑容,抑制了自己想要飞速逃离的脚步。
她可以毫不害怕地拿皮鞋抽云雀恭弥的脸,也可以直接出言讽刺狱寺隼人,却没法自然地面对reborn。
自从她看见reborn冷笑着向男友开了一枪,让已经年逾二十的男友大声吼叫着撕破衣服,绕着公司进行夕阳下的奔跑之后,她就再也无法以一颗平常心对待他了。
虽说她对reborn心怀畏惧,但实际上这个自诩绅士其实本质超恶劣的男人根本就不会在意林檎这个小姑娘,大概就算她跑到他眼前大跳脱衣舞都不会吸引住他的目光。林檎双手置于身前拎着装满书本的手提包,安静地从他身边走过,正当她离开之际,一个棕发少年跌跌撞撞地从教学楼里冲了出来。
他的眼眸由于焦急而冒出几滴泪花,粉色的嘴唇微微张开,林檎发现他无论做什么动作,都仿佛不由自主地露出他那过于阴柔的姿态。
沢田纲吉焦急地跑向斜倚在门口的reborn,不期然目光触及了一旁林檎的身影,脚下一顿,在相隔五六步的地方,像一只缩头缩脑的鹌鹑一样,将自己的头深深埋了下去。林檎抿了抿嘴唇,目光轻飘飘地略过逃避的少年,脚步不停,只消一会儿就将他们全都抛在了脑后。
少女快速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鞋底踏在沥青地面发出了清脆而又短促的哒哒声,短短的百褶裙被行走时携来的微风吹起少许,长长的黑色马尾末梢伴随着脚步,有节奏地扫过后背的制服。
路旁的杏树洒下金黄的落叶,有几片飘飘荡荡地落在了林檎的头发上,她将马尾抓到胸前,把被发丝缠绕住的落叶摘了下来,不小心揪断了几根被扯住的头发,她抽了口气,又想到了每次受伤时那个少年的表情。
就像是个可怜的恶魔。
扔掉手里被揪断了的长长黑发,从短裙口袋里掏出一大串钥匙,废了好大的劲才找到属于住宅门的那一把,她用两只手指捏住光滑的钥匙面,往门锁里捅去。刚对准了锁眼,身后的街道上就传来了什么人由远及近的奔跑声,和爆炸一样震耳欲聋的吼叫混杂在一起,让林檎反射性地抖了一下,手指施加的力道一松,整串钥匙就掉到了地上。
“拼死也要对她道歉!!”
被刻意压低的声线再加上嘶吼的沙哑,偏偏音量还特别巨大,像一颗惊雷一样在这条安静地街道上骤然炸响。
林檎恼怒地回过身,脑子里还反复盘旋着这句震耳欲聋的吼叫,她想看看究竟是谁故意跑到背后惊吓她,但却只有一片完全没有肌肉的平坦胸膛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少女被眼前的这般景色震得一顿,目光向下滑去,一路经过平坦的上身、凹陷的肚脐,看见了一条花样异常童趣的四角内裤,还有从宽松的裤脚伸出的、瘦得像竹竿似的小腿。
——很好,还是个变|态暴露狂,罪加一等。
☆、她不需要
脑中盘算着该以什么方式处刑这个家伙的林檎,完全没有防备地,看见了一个有着柔软却蓬乱棕色发丝的后脑勺。
这个人看上去还是个少年,头发乱糟糟堆在一起向上炸着,围成一圈,就像是狮子的鬃毛。他摆出了一个对日本人来说很隆重的姿势,腰肢下弯四十五度,头颅郑重地低垂下,把脆弱的脖颈全部呈现给了林檎。紧接着,这个对林檎行了大礼的少年,用一种近似于吼的语气说话了。
“千叶同学因为我的缘故受伤,对不起!我没去探望你,对不起!没能及时跟你道歉,对不起!受到了你的帮助却让你生气,对不起!请务必接受我的道歉!”
长长的一串对不起对着林檎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让少女原本鲜活的表情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那是一种比起愤怒而言,更加接近于茫然的表情,就像一个人骤然听到了什么具有冲击性的消息一样,脸部肌肉由于停止运作的大脑没能下达指令,本能地组装成了一副茫然的模样。
他在对她说……对不起?
沢田纲吉,在对她说对不起?
林檎猛地向后退去,仓皇避开了这个人的鞠躬,等沢田纲吉抬起头来,她才发现这个人额头上燃烧着一朵橙红色的火炎,颜色温暖而又熟悉,眼睛变成了气势十足的上吊眼,瞳仁缩得极小,让这个少年变得异常凶恶起来。
Reborn的死气弹。
他在临死前拼命也要完成的愿望,居然是跟她道歉?
或许是因为他这种奇怪的装束、奇怪的举动还有出人意料的话语,让林檎没有在第一时间用手里的书包把他赶出去,而是轻声问道:
“你向我道歉,是希望我原谅你?”
死气弹状态下的沢田纲吉回答得快极了:“没错!”
“要是我原谅了你,你会怎么做?”
“然后跟以前一样!”
“……”
她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办法接受。
他所说的理由林檎其实都毫不在意,说到底,她所做的一切——不管导致了什么样的后果——都不过是出于她一厢情愿的想法,跟这个沢田纲吉没有任何关系。她真正为之感到愤怒的事情,跟这些东西完全不同。
那是只针对于这个世界、这些人本身的排斥与抵抗。
林檎没法对沢田纲吉做出什么别的,她也不想就这么轻易接受这个人的道歉,让他快乐地把有关千叶林檎这个人的歉疚解决掉,回去跟他的守护者们亲亲我我。
倒不如说,在林檎心里,反而希望他把那种愧疚感保持的时间再长一点,程度再深一点,永远不要忘记才好呢。
她也只能以这种方法来疏泄自己内心里面那些无处可放的东西,自从她来到这个可笑的地方,在她心头总有各种感情交织在一起,五味陈杂,发出一股直扣心门的苦意。
林檎自嘲地笑了一下,捡起了之前掉落在地的钥匙。
“请你回去吧,我要回家了。”
说着,她也不管面前还站着这么大的一个内裤少年,自顾自地转身开门。身体刚行动到一半,林檎的手臂就被少年一把抓住,以一种不像是出自这个细弱手臂的强大力气强行阻止了林檎的离去。
“你不能走!请接受我的道歉!”
林檎奋力挣脱了两下,然而沢田纲吉的手掌像铁箍一样,让林檎怎么也挣脱不开,只能恼火地说:“我不会接受的。”
这句话的话音刚落,她就见识到了在死气弹模式下,人是多么的顽固而又一根筋。
“请你接受!”
“不要。”
“务必要接受!必须接受!”
她要被烦死了。
这么毫无内涵的对话持续了五六个回合,终于被发问的人单方面终止了。林檎叹了口气,还以为能就这么结束这场搞笑的对话,却见沢田纲吉用那双凶得要命的眼睛瞪着自己,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膝盖下落,直直地砸到了地面,随后臀部靠上脚腕,就着这个跪坐的姿势,朝她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