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
“……最近，已经很少做那个梦了。”
她斟酌着开了口，声音轻软，口吻略显迟疑，像是还在犹豫究竟要不要提及。这还是她回到本丸后，第一次主动谈论起那件事。
鹤丸国永看着注视着少女镀着温柔薄光的侧颜，他轻声：“那么呢，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进入法阵后吗？”
“嗯。平安京的妖怪们说，开启那个阵法需要祭品。”
“啊……好像是那样没错，”她点了下头，“不过，晴明提前在我身上设下了结界，所以，我没有死。”
“但是，虽然没有死，也不能说完全没事吧？”审神者回忆了一会儿说，“那之后我被卷入了阵法开启时的时空乱流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大半灵力，出现在另一个世界里。我在那个世界度过了数百年，后来是在魑魅魍魉之主的帮助下，从一个名为‘羽衣狐’的妖怪手中得到了能穿行时空的宝石。才回到了这个世界。”
——不过那已经是数百年后的事情了。
回来的她跌落在战场上，被毗沙门天威娜捡了回去。她后来也不是没想过和过去的式神们见面，但大多数式神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再加上，她终究没有再付出信任的勇气，所以，时爻只是远远地看了眼，选择离开。
她不想再和其他人扯上关系，和谁都不远也不亲近，像是风中浮萍，直到被时之政府找上门。
“……原来是这样啊。嘛，这样就好，这样，我也能稍稍放心，没那么后悔了。”鹤丸国永低声说着，他很快收敛了情绪，语气调转，重新变得明快起来。
时爻疑惑地看向了他：“后悔……？什么？”
“——那个时候任凭你去送死的事情。”
“……”
他脸上没有惯有的笑意，剔透金眸里流转着冰凉如水光的银辉，让人想起冰冷夜晚缓慢覆盖在河川上的细小雪花，遇水即化。
她愣住，正不知如何回答时，鹤丸国永弯眸笑了起来，他口吻轻快，眨了下眼，狡黠地说：“看来我的回答有让主君吓一跳呢。放心放心，职责啊、历史呀什么的我都明白，没有那个时候的主君，也没有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你吧。”
“为了你能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会好好地保护历史的。”他岔开了话题，“话说回来，我还以为你会离开呢。主君和时之政府有什么约定不是吗？”
不然当初怎么会接手百孔千疮的黑暗本丸？
“嗯，”她终于找到能说的话了，“我和政府有约定，在我接手本丸后，政府会用灵脉顶替我的灵力，继续封印开始松动的阴界之门。在去平安时代之前，我在处理的就是这件事，还回了趟现世。”让花鸟卷别担心她，还有与过去的几位式神简单地打了照面。
至于其他人，没关系，时间还很长，可以慢慢来。反正，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好在，他们也有时间，他们没有踟蹰不前，但，也有在原地等待着她的人。
“政府已经履约，”他看着她，顿了下，“今后……你还会走吗？”
“鹤丸希望我走吗？”她故意反问着，歪头笑问。
是显而易见的戏谑语气，绝对没有人会当真的——开玩笑的口吻。
但是，平日里没少捉弄别人的鹤丸国永，这次却一反常态地答了句“不希望哦”。时爻心里一乱，忽然开始反思起自己是不是太严肃了让他误会了！鹤丸国永停顿了下，他注视着审神者陷入自我怀疑的纠结神情，轻笑了下恢复了平时的懒散，但还是重复了一遍，语气温和：“我不希望你离开呢，我希望你留下来。”
“我不会走的，”她回过神来，眉眼弯弯，“因为，喜欢你们呀。”
鹤丸国永：……咦等下这里好像多了个“们”。
“我回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啊，对了……”少女说完这句话站起身往厅里走去，她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停下步伐又回首微笑。
“明天的近侍是你吧。晚安，鹤丸。明天见。”
她含着笑意的眼睛晶亮得像是藏着星星。鹤丸国永回过神来应了声：“明天见。”
反正——未来还长，还有很多个明天。
第92章 鹤丸番外：树隐山阴水
树隐山阴水, 无人见急湍。一朝汹涌出，欲阻此心难。
——《古今和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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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
还有两天就是大晦日。按照人类的习俗，大晦日当天要清扫屋子，还有到神社去祈福。
难得拥有了人类的身体，刀剑付丧神们也决定模仿人类的行动，在除夕日大扫除和吃荞麦面、喝屠苏酒。
短刀们向审神者提出建议后，她爽快地同意了。所以这两天大家都在为过年做准备, 鹤丸国永在厨房搞破坏被光仔赶出来后, 他咬着大福拐出走廊时差点撞到在走道上奔跑的短刀。
“哦啊！”他敏捷地后退, 另一只手拉住了横冲直撞一个急刹车差点摔倒的博多，等短刀站稳后才语气轻快地叮嘱, “小心点。长谷部才组织人拖了地，这边很滑。”
“是, 鹤丸先生！”跟在后面抱着手札的前田藤四郎眼睛一亮, “终于找到鹤丸先生了, 和大俱利先生说得一样, 鹤丸先生果然去了厨房！”
“找我？有什么事吗？”他疑惑的视线落在了粟田口家的短刀们满是朝气的脸上。
“啊喏……马上就是新年了。我们想送礼物给主人，”旁边的五虎退满怀期待和感激地小声道, “这一年, 我们从主人那里得到了很多, 但还没有送过什么东西给主人。如果能送主人喜欢的礼物就好了啊……所以, 我们在想鹤丸先生会不会知道主人喜欢什么。”
“礼物啊……”被乍然问起这个问题, 鹤丸国永的脑子有些卡壳，他摸着下巴下意识回了句, “超大的糖果或者糕点之类的？”
“咦为什么是超大的那也太奇怪了！而且太普通啦！”博多藤四郎反驳，他胸有成竹地说，“还是听我的吧，我为主人挑选了几支股票，预计过年后会大涨，主人一定会喜欢的！”
“那也太奇怪了，而且本丸的投资本来就是由你负责的吧！”
“还是再去问问其他人吧。”
……主君喜欢的东西？
记忆是很奇妙的存在，仿佛笼罩在落满灰尘屋宇上的厚重蛛网，想起了一点就会被拉扯着想起更多。因为五虎退的疑问思考着主君爱好的付丧神，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大半年前初上任的女孩，面对危机四伏的本丸，耐心地拾起被她遗忘的信任和温暖，将它交付于他们的模样。
主君喜欢旅行，她倒不是喜欢出远门，大多时候阿时都是喜欢一个人待着的，颇有家里蹲的倾向。
但是她喜欢锦绣优美的风景，也喜欢路上遇见的人或事。审神者的公务繁多，她不能经常出门。尤其是最近战事吃紧，在这座本丸恢复正常后，时之政府将更多重要的任务交给了她，在她望着案台上堆积如山的公文坦言羡慕后，鹤丸国永和她约定了每次出征回来都会跟她讲述路上看见的景色、撞见的新奇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