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最里面一道门被推开时,连同战青在内,所有人几乎都呆住了。堆放满室的珠宝器物,沿墙垒砌的金银,一室室连绵向内,虽蒙尘埃,却仍熠熠生辉。最里侧堆放的却是许多樟木箱子,战青小心打开,皆是书画经文,甚至还有失传已久的真迹。而在地宫最内,则是一座金塑佛像,端端正正地供着七宝盒,想必便是伽罗曾提起的佛骨舍利。
这些宝物封藏数百年,重见天日时,举朝震惊。
谢珩既知其中巨富,不止派了战青亲自过去,所选的随行将领皆是忠正心腹。
开春时,这批宝藏由百余辆车马押送,抵达京城。宝藏重兵过处,虽有人蠢蠢欲动,却在战青等人严密提防之下未能生事。
那地宫来处无人知晓,但其中除了能充盈国库的金银珠宝外,亦有许多经书文册,据朝中饱学之士鉴认,断定其中大多是出自曾繁荣富庶的阿耆。
湮没在遥远尘埃中的名字再度被人提及,渐渐传遍京城内外,谢珩为之特地修建藏书楼,名字取得直白,就叫阿耆遗珍,御笔亲书匾额,矗立宫墙之下。
北凉鹰佐听闻,再度挥兵南下,被蒙旭射杀在虎阳关外。
而在京城,谢珩安顿了珠宝文册之后,将佛经尽数挑出,半数交有司誊抄散布,半数交予鸾台寺珍藏,而后择日亲自护送佛骨舍利出宫,供在鸾台寺中。
鸾台寺虽处于京郊,却是谢珩母妃和南风当年最爱进香之处。谭氏自伽罗出阁后也常来礼佛,待伽罗诞子,处境平顺之后,索性搬来寺中,受持五戒,以优婆夷的身份住下,礼佛诵经之余,闲览河山,或进宫陪伴伽罗。
算起来,这座鸾台寺跟伽罗的缘分确实不浅。
这回出宫,她还特地带了蓁蓁过去,陪着谭氏在鸾台寺住一晚,次日再回鸾。
又是一年阳春时节,山道两侧绿荫渐浓,春水涨起,泉石叮咚。
御驾行过郊野,山峦青翠连绵,农人耕种正忙,有游人踏春赏花,纸鸢高飞。
伽罗与谢珩同乘,娇软的小公主坐在谢珩膝头,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马车缓行微晃,伽罗昨夜睡得晚,这会儿犯困,便靠在谢珩肩上,昏昏沉沉地打盹。车驾之外,战青和刘铮率侍卫守护,隐隐传来说话声,像是陈光的声音。
清浅睡梦中,伽罗嗅到道旁的清新草木香气,渐渐又是入城后市井间的气息。恍惚想起那年上京,也是这时节,她靠在岚姑怀里,车厢外陈光与人低语。而今阴霾散尽,春光重回,伽罗抱着谢珩的腰,心满意足地叹息。
叹息未罢,脸上被蓁蓁柔软娇嫩的手指头碰着,不由醒来。
睁开眼睛,女儿被谢珩双手举着忽上忽下,笑得那肉嘟嘟的脸蛋都红了,藕段似的手臂随之轻摆,扫过谢珩的发髻,掠过她的脸颊,柔软温暖。见她醒了,蓁蓁笑得愈发开心,玩够了,才伸着小胳膊往伽罗怀里钻。
伽罗就势抱住,便听谢珩凑在耳边低声道:“方才做梦了?”
“这也能瞧出来?”
谢珩在她唇上一啄,“忽然抱紧我,必有缘故。”
“是迷糊中想起了旧日的事。”伽罗任由蓁蓁攥着她的手指玩,掀开侧帘,“那年上京时,也是二月仲春,却因虎阳关之败,民生凋敝,百姓如惊弓之鸟,连朱雀长街都格外冷清,商户闭门,走贩也不见踪影。如今却是另一番模样,你瞧——”
车厢外春意正浓,低拂的柳丝掩映下,阁楼鳞次栉比,商铺门窗洞开,檐头挂着的朱红灯笼仍旧鲜艳,似在回味上元灯节的喜庆热闹。百姓虽不敢出来犯路禁,却都聚在两侧窗畔,欲睹圣颜。明媚春光下春衫鲜丽,笑语隐约,初露安居之态。
暖风乍起,吹动杂花生香,燕儿缱绻低绕。
伽罗靠在谢珩怀里,瞧着帘外盈盈微笑。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连载完啦,感谢仙女们一路陪伴,这是我码字的动力,真心实意鞠躬~挨个么么哒!!^o^
后面会有三篇番外,战青和乐安公主的,表哥和姚谦联合番外,还有一个是妻控女儿控珩哥的,会甜甜滴。
三个番外写完之后,接档更新《权相养妻日常》,希望各位能捧场呀~~
文案:
令容重回年少,只求美食为伴,安稳度日。
谁知一道圣旨颁下,竟将她赐婚给了韩蛰。
听到消息的令容狠狠打了个哆嗦。
韩蛰这人心狠手辣,出了名的笑里藏刀,前世谋朝篡位当了皇帝,野心勃勃。造反前还曾“克死”两位未过门的妻子,在令容看来,其中必有猫腻。
成婚之后令容小心翼翼躲着他,免得被韩家“暴毙”
谁知后来,韩蛰竟将她捧在手心里,一路荣华锦绣。
第105章 战青番外
战青进惠王府的那年才七岁, 正是最耐摔打的年纪。
他的父亲是位小有名气的镖师, 一年到头在外奔波, 偶尔能闲一阵,便会在家里教他练拳脚功夫。他随了父亲的性子, 爱舞抢弄棒,手里攥一支木棍,便觉得自己能占山为王,调皮起来, 常将娘亲才洗干净的衣裳打翻在地。
为他的顽劣,娘亲三天两头的要揍他, 却耐不住他手脚灵活,皮猴似的钻缝入隙, 气得跳脚又无可奈何, 经常趁他后晌犯困或者夜里睡觉的时候捉来教训。
那时候他还小,有时候被娘亲揍狠了,就赌气藏起来,非得娘亲找上小半时辰, 心里的闷气儿才能顺,乖乖跟着回家去吃饭。
有一回似是六月, 天气热得蒸笼似的, 坐在日头低下,汗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掉。
他跟着伙伴们去河里摸鱼, 偏巧碰上暴雨后河水湍急,险些被水冲走。娘亲听说了, 又是担心又是生气,将他按在院里井口,狠狠揍了一顿。
战青赌气藏起来,想着这回娘亲下手狠,他非得躲够两个时辰才出去!
很多年后,战青都还记得那天的情景。暴雨过后天蓝得染过一般,缀着几朵浮云,他缩成一团藏在角落里,瞧着地上草棍儿的影子,等娘亲来找他。草棍儿影子越来越长,风都渐渐凉了,天都快擦黑,他还是没听见娘亲找他的声音。
战青百无聊赖,坐得久了犯困,竟就那样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满天星斗,身上凉飕飕的,周遭仍旧没人影儿,他这才慌了,爬起来就往家里跑。回到家里,才见小小的院中围满了人,点着灯笼,人人都跟热锅蚂蚁似的。他以为有新鲜事,跑过去听,却被隔壁的王婶子一把拽住,抹起了眼泪。
进了院里,镖局的总镖头在门口站着,身旁围了许多人,都苦着脸。
王婶子拖着他走到跟前,嘴里哭着念叨,“快来瞧瞧你爹,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逼仄的堂前,爹爹靠在木柜旁边,脸色苍白,奄奄一息。
他不明白王婶子那句话的深意,却被爹爹那样子吓得不轻,扑过去就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