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时舟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了她的意思,俯身将额头贴在了她的掌心。
已经不烫了。
温斯顿先生到底对商时舟的情况极其了解,对症下药,一晚上就将他的病症压了下去。
舒桥这才放心了许多,面色肉眼可见地柔和许多。
“难得见到你这么关心我。”商时舟顺势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早知道我就应该多病两天。”
舒桥挑眉,并不缩回手:“好啊,你病着,我反正要先走了。”
她指了指手机上的日期:“我可是还有工作在身的人,后天这个时候,我必须到汉堡。”
商时舟的神色一顿。
舒桥笑起来,双手捧住他的脸:“你呢?要回苏黎世,还是要和我一起去汉堡?”
她主动提到了一起。
商时舟一时之间有点怔然,纵使舒桥松口,他又哪里敢想像她会如此温和地待他。
他这一顿挫的神色落在舒桥眼中,舒桥略微一想,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你不必太过小心翼翼,那会让你变得不像你。”她神色坦荡:“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只是你要给我时间,我……”
商时舟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桥桥,这样已经很好了。”
真的已经很好了。
一别四年,她变得比当年更加优秀,更加耀眼,她说自己丧失了爱人的能力,说自己不会再轻易交付真心,说自己不会再相信。
但即使如此,她依然不会逃避,无论是对自己的内心,还是对商时舟。
她最不勇敢的时候,也依然是坦然自若的。
从最初的相遇到现在。
在他心中,其实耀眼的,从来都是她。
舒桥又说:“但是合同都签了,钱也付了,恕不违约。”
商时舟啼笑皆非,想说自己难道还缺这点钱。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能续约吗?”
“再续约就真的是要商总做sugar brother了。”舒桥扫他一眼,却也明白他隐含的一点担心:“我总不能真的靠我爸一辈子。放心,我这次跟项目是有报酬的,不多,但加上你打到我卡里的,足够支撑我度过半年时间了。”
商时舟垂眸看她:“半年以后呢?”
舒桥装模作样想了想:“我地库里还有一台车,实在不行就卖了吧。”
“不行。”商时舟斩钉截铁道,说完又反悔:“……也不是不行,我可以买。”
舒桥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个解题思路,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那可是我从国内花了大价钱空运过来的,不是普通价格能出手的哦。”
商时舟半跪在她的床边,还保持着微微向前倾身的姿势,他抬头仰望着她,看她容色秾丽却柔和,在谈论起这样一件事情的时候,却也没有半分不自在的姿态,像是在说什么再自然不过的茶余饭后。
他当然知道她是在玩笑。
也知道那一台车便是如今,拿到二手市场,也可以售出绝对不俗的价格,至少可以彻底覆盖舒桥在德国这段时间的学费和生活费。
但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出手。
即便是最困难的时候。
他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万般情绪涌动,却难言一语。舒桥却倏而用手盖住了他的眼睛。失去了视线后,她的声音变得更加轻柔却不容置喙:“我不喜欢你用这样的目光看我。商时舟,我不知道怎么去爱人这件事,和我依然记得你这两件事之间,并不冲突。”
她纪念怀缅的,不是某个人。
而是自己的那一段真正肆意的年岁与青春,只是在那一段时光里,恰好带她经历这一切的人,是他。
她放下了那段感情是真,感念那段时光,也是真。
也许在真正与商时舟于四年后,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重逢于异国的街头时,她的内心是有震动,也是会涌现当年怔然一人看雪时的空落。
但至少现在,她还没有做好要重新爱上他的准备。
商时舟听懂了,他感受着她的手指与他的眼周接触的若即若离,倏而弯唇:“你刚才是真的觉得俄语好听吗?”
“也许不是俄语本身好听。我是想说,你讲德语好听,法语好听,俄语也好听。”这一点上,舒桥并不吝啬自己对商时舟音色的赞美,她的神态真诚:“如果你真的有时间教我,我也可以学几个单词。”
商时舟问:“你有什么想学的吗?”
舒桥想了想,反问:“你有什么想教的吗?”
商时舟沉默片刻。
他抬手,将舒桥覆盖在他眼睛上的手取了下来,握在手里,口中发了一个音节。
舒桥轻轻歪头,等待他的解释。
商时舟看着她,睫毛在眼下铺洒出一小片阴影:“是苹果的意思。”
яблоко。
Apple。
Der Apfel。
La pomme。
You\'re the apple of my eye.
Du bist Apfel meines Auges.
你是我眼中的苹果。
也是我此生放在眼中也不会觉得痛的挚爱。
第45章
初雪覆盖了薄薄一层便开始消融, 等到舒桥用完早餐,窗外已经变成了湿漉漉的一片,庄园里的四季繁花都被染湿, 有些蔫地耷拉下来,看起来并不讨喜。
舒桥有点恹恹地掩上窗帘, 捧着热拿铁陷在柔软的扶手椅里。
烧是退了, 但精神还没有完全养足, 好在前一天睡得足够好也足够久, 饭后吃了药后, 她也有了点精神抱着iPad看看这汉堡商会相关的资料。
书房很大,是舒桥最喜欢的那种满墙面通顶的深木色书柜,有带滑轮的梯子固定在上面。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在书桌前带着耳机低声讲电话, 双手不断地在键盘上涌动,显然是在回复积压了好几天的邮件的商时舟,一时兴起, 轻轻起身。
等到商时舟听到了点儿响动, 下意识抬眼时,看到的就是已经爬到了梯子最高处的舒桥。
她没有换衣服,房间里的暖气开得极足,真丝红睡裙下穿了一双只没过脚踝的地板袜, 再向上便是纤细白皙的小腿。
吸引她视线的是更高一层的某本装帧实在非常漂亮的硬壳书, 事实上, 她甚至不知道那本书是什么内容, 单纯是肤浅地被外表吸引。
“那是18世纪梵蒂冈流传出来的圣经原本。”商时舟向后靠在椅背上,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显然一眼就看穿了舒桥的目标:“你确定要看?”
舒桥犹豫了一下:“……那确实对于非教徒来说,没有太多的吸引力。”
说是这么说, 她脚下却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商时舟挑眉。
果然,舒桥下一句就是:“但是皮相好看实在太吸引人,我还是想要看看。哪怕不翻开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