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已经不是彼时那样了。
那些整夜整夜的失眠,天亮时分假寐片刻,梦境却翩跹,醒来后空落恍惚,一切梦中不过黄粱的时光,已经被他甩在了身后。
他俯身,拨开舒桥脸颊上散落的发,落下一吻:“早安。”
假期结束后,舒桥奔赴金融峰会,商时舟作为特邀嘉宾短暂现身,当夜便飞往洛杉矶。
等到金融峰会结束,舒桥回到康斯坦茨推开公寓大门的时候,新鲜的紫罗兰花叶已经插好,暖气开得很足,冰箱也已经被填满,就像是两人从未离开过。
一切像是回到了原点,但商时舟的微信在舒桥的聊天列表里悄然变成了置顶。
舒桥上下学偶尔也会开那台粉色星空顶的劳斯莱斯。
某位她都快要忘记姓名的陈姓同学挨了打后,嘴巴确实闭紧了许多,但酸气到底乱飘,每每看到那抹显眼的粉色,表情都很扭曲。
而等到他听说舒桥已经比所有同期生都先修完了所有学分,只剩下毕业论文,且正在申请世贸组织万里挑一的实习岗,已经杀入第二轮面试的时候,陈姓同学看着自己刚刚收到的一门5.0的挂科成绩,突然觉得德国今年的冬日,比过往的任何一年都更要寒冷。
——对他而言。
对于坐在劳斯莱斯里的舒桥来说,这一年的冬日,比所有过去,都更加明亮温暖。
笔试面试交错,她俯首于更广阔领域的浩瀚知识海洋之中,恍然间,像是回到了高中蝉鸣的夏季。
跨年的那天,她久违地接到了舒远道的越洋电话。
“事情都解决了!”舒远道的声音里洋溢着喜悦:“爸爸和你保证,下一场恋爱绝对不会看走眼了!这次都是爸爸糊涂,被人联手设了局,还好小商借了两个律师给我。你这个朋友,真是不错!”
舒桥:“……”
舒桥沉默片刻:“你说谁?”
舒远道“咦”了一声:“他说是你高中学长,和你蛮熟的。他没和你说这件事吗?说起来……他叫商什么来着?老跟着律师们喊他小商总了,事情都解决了,还不知道人家的名字,可得好好感谢人家一番。”
舒桥陷入沉默。
新的一年,舒远道同志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
挂了电话后,她向商时舟道谢,又看了眼时间,他那里是深夜。
于是没有期待他回复。
但手机屏幕很快亮起。
商时舟:【只是兑现我的承诺而已。】
舒桥没反应过来,回了一个问号。
商时舟发了一张照片。
是莲花灯。
那一年,她在北江的燕归院长桥下俯身放了三盏莲花灯,而他在她走后,将满河捞起,只为寻找她的三个愿望。
她说,愿望被看见就不灵了。
他却说,没人看到的话,谁来实现她的愿望。
他看到了。
所以他来做她的圣诞老人,福禄寿星,阿拉神灯,厄尔庇斯,哆啦A梦。
他未能兑现所有,幸而还有机会弥补。
舒桥的眼眶突然湿润。
圣诞节那日,她没有带走外祖母给她看的那个铁盒。
但她拿走了其中几张机票。
这四年来,每一年,她的生日前夕,他都试图跨越山海,来到她的身边。
——哪怕后来,这成了他自己也知道不可能的事情,却也依然执拗。
他会在二月二十日的机票背面写字。
每一年的这一日,年复一年。
【我的桥桥生日快乐。】
银钩铁画。
力透纸背。
【我要舒桥的所有愿望都美梦成真。】
彼时说那句一起过生日时,舒桥不过顺口。
却成了此后岁岁年年,他执拗的、不为任何人所知晓的赴约。
他的生日是四年一度的二月二十九,而他的所有愿望从此,都关于她。
舒桥蓦地想起了在康斯坦茨的街头重逢那日,他车上舒缓播放的那首法语歌。
[J\'aime quand tu joues dans le noir.]
我在黑暗中爱你。
他确实在无人知晓的黑暗中,在那些不知会不会有破晓的年岁中,沉默地爱着她。
舒桥深吸一口气,压下鼻尖涩意,拨了电话过去:“你怎么还不睡?”
商时舟的声音带着点笑:“在等你谢我啊。感动吗?”
舒桥:“……”
原本是感动的。
但现在没了。
商时舟,真有你的。
两人的呼吸通过电波相连,舒桥倏而问道:“你现在还会失眠吗?”
商时舟早就知道她发现了,并不意外:“偶尔。”
舒桥看着窗外的夕阳,慢慢眨眼:“如果我现在说爱你,你会闭上眼吗?”
商时舟那边陷入了一片沉默。
又有了一阵窸窸窣窣,然后,他说:“本来都闭上了,现在又睁开了。”
舒桥大笑了起来。
“舒桥,真有你的。”他幽幽道:“这我他妈还怎么睡。”
“我只是突然发现,我好像想起来怎么爱一个人了。”舒桥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手将话筒凑近耳朵。
“因为那个人不是我。”商时舟倏而接口:“不是你不会爱了,是因为你想要去爱的人不是我。”
他说:“认命吧,舒桥,如果人的一生只能爱一个人,那你爱的人,注定是我。”
舒桥难以置信地睁大眼,手里的笔都转不动了:“……商时舟,你是真的很自恋。”
商时舟笑了起来,他本就寥寥的睡意荡然无存:“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片刻,他心绪涌动,看向窗外东京的夜色:“今晚的月色很美。”
月色很美。
我很爱你。
那一通越洋电话打了很久,舒桥临睡前,看到某个金融界小道消息的大群里,有人说,今日的金融峰会上,商大佬迟到了,但看起来心情极好,唇角带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事,难不成商氏又要有什么大动作。
舒桥笑了一声,截图发给商时舟。
片刻,商时舟幽幽回道:【商氏要有女主人了,你说这个动静大不大。】
舒桥:!!
她慢慢缩到被子里,用被子盖住自己的眼睛。
却还是没有掩盖住眉眼弯弯。
那段时间他们分明聚少离多,时差扑朔迷离,舒桥都来不及校准时间,商时舟就飞去了另外的地方。
她自己也奔波,面试笔试一轮轮地过,又要做毕业论文的调研,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转眼竟然已经到了二月。
商时舟终于回到德国,她却去了挪威出差,好说歹说才劝阻了商时舟想要飞来见她的行程。
“只是差一天而已。”她说:“你在康斯坦茨乖乖等我,我一大早就回来。”
商时舟答应地不情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