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失败后(186)
直到不久前,寂珩玉每每回到归墟都是喜色洋溢,她趁机试探,才知其中一二。
后来又收到桑离回信,所有反常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她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回到肚子里,不过这才过了半月不到,事情似乎就不对劲了起来。
君上重伤而归,迟迟不醒,桑离又不知踪迹,归墟上下到处充斥着怪异。
寂珩玉眉宇缄默
他挥挥手:“你先下去。”
月竹清将茶水放置一旁,转身离去。
殿内冷清,便是他躺睡了许久的床榻都是冰冷一片。
寂珩玉抬指召出寂无,沉吟:“我昏迷前……可是做了什么?”脑海中的记忆似乎是从中截断一般,只停留在他回到凤凰坞时的片段,至于之后发生的,只记得碎裂的画面,即便他尝试潜入识海,也寻找不到太多清晰的内容。
寂无面露难色。
寂珩玉陡然一惊:“我伤害她了?”
“这、这倒没有。”寂无嗫嗫嚅嚅不知如何开口,眼瞧着寂珩玉处于耐心溃散的边缘,心一横眼一闭,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你在她面前拿回了心脏,还要抹除她的记忆。”
言简意赅,直接表明。
四周声音似是猛然抽离,便是连那微弱的呼吸声也跟着消失殆尽。
寂无出奇的紧张,睁开眼小心观察着寂珩玉的脸色。
很平静。
甚至是过于平静了点。
想来也是,主人对小狐狸用情至深,若不是他情急之下横栏一脚,小狐狸到最后都不会发现寂寻的存在。说来说去,还是他太过着急了。
这样想着,寂无不由得担心寂珩玉迁怒。
旋即下一秒,一股重力拖迤着他过去,未等寂无反抗,寂珩玉指尖穿入他的太阳穴,如银缕般的记忆瞬间抽离。
寂珩玉把那些记忆放入自己识海,闭上眼迅速吸纳。
他的失控发狂;她的惊呼恐惧,全部占据眼前。
记忆最后一瞬,停留在桑离断尾续命时。
寂珩玉猛然睁开,眼尾狞厉纠缠,从未有过的疯意惊得寂无不住后撤。
他没有理会寂无,自顾自地撩起袖子露出内腕。
腕臂空荡,青色的血管流淌在苍白的皮肤下,寂珩玉五指攥紧,青筋脉络瞬间凸起,因主人不稳的情绪而突突剧跳着。
“主人,你……”
寂珩玉抬头,眼尾发红,质问紧随其后:“桑离为何出现在梧桐林?”
寂无张了张嘴,哑然。
“你带她去的。”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寂珩玉赤脚下床,一脚踢开地面的水盆,银盆顺台阶翻滚,清脆响了几声,早就冷却的水珠满地四溅。
“好,好,好。”
寂珩玉一连说了三个好,气息不稳,面容间怒火浮泛。
“谁给你的胆子?寂无,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做的?!”
寂无心生惶恐,又不愿退让,他半跪在地,“寂寻有心生情已难以为傀,寂无不愿主人如此不清不楚的……”
“不清不楚?呵。”寂珩玉冷笑,“我想杀谁,何须清醒。”
寂无不语。
冷意聚拢眉目,寂珩玉言语间嘲意不断,“你与寂寻皆是我座下傀儡,既认我为主,便不得抗命不得忤逆。”他问,“你如此谋逆,我要如何留你?”
逼问之下,寂无的脑袋越垂越低。
片刻喉间滚动,生平第一次用微弱又固执的态度与之反抗,“主人也说,我二人仅是傀儡。主人掠杀我已不是一次,我又谈何在乎。”
寂珩玉脸色崩碎:“你敢这样说?”
寂无抬头,跟着讽笑起来:“难道主人还没有意识到吗?若在以前,寂寻死活我自是不会在乎,因我是邪傀,无心自无情。如今你心有所念,自生怜悯。我们身为你魂血所凝的傀,当然也会受到影响。”
宛如当头棒喝,寂珩玉刹那无声,颀长的身体似冻结的松柏,直愣愣地僵在了原地。
寂无顺势质问:“我们已修不得缚厄道了。”他一语中的,“我想,从主人决定杀死厌惊楼,夺取魔骨时,也定打消了那个念头。如此,日后主人将如何处置我二人?”
第1章 110
寂无目光间的坦荡一时间让寂珩玉无法给出回答。
喉间滚动, 沉默四下蔓延。
寂无不准备就此作罢,高高仰着头颅,持续逼问, “是再次将生出情感的我们重新放回天地, 继续做那永世的邪魂煞魄;还是把我们留在你身边,看你堕魔, 助你成为天地间新的魔尊?”
寂珩玉不说话, 垂在腿侧的双手死死攥着。
片刻闭了闭眼:“我自然不会舍弃你们。”
“那就是后者。”寂无面无表情,“可是主人, 我与寂寻都是为了顺应缚厄道而生, 如今你反道入魔, 真不怕招来道谴么?”
寂珩玉倏然睁开, 眼尾泛红, 气势陡然压迫过去, “你在教训我?”
“我在提醒你。”寂无说, “你当真要为了一个人……”
寂珩玉连一个字都不愿再听下去, 挥袖将寂无召回。
胸腔起伏剧烈,他跌回倒榻上, 满殿空寂衬他一人孤苦。
若说是为了谁, 其实也没有为谁。
曾经他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爬出渊牢, 成为六界所谓的“护法战神”;最后又被逼得灵力尽失,仙根尽毁, 只能依靠这凝魂咒重塑身形,便是这缚厄道, 也是他万般不由己时择选出的最后一条路。
他好像一直被囚在了渊牢。
他好像一直没有走出去过。
或者说,囹圄住他的从来都只是命数。
如今他想挣脱命数, 尝试自私一次?难道也是错吗?这近六千年漫长痛苦的生命里,他好不容易才看到了一丝光亮,当然要想方设法地抓住。
不是为了谁,是为了他自己。
——他也想好好地去爱一个人罢了。
寂珩玉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掌心间错综复杂的纹路就好像是他的这一生,十指用力攥紧,眸中逐渐变得清明。
寂珩玉当夜去了一趟凤凰坞。
被经过残肆的梧桐林恢复原先,流转在其中的还原术尚未全然消散。
他没敢惊动里面的人,只是在朝凰树外安静站着。
直到身体有些吃不消,才局促着靠近,伸出手臂,犹豫许久才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了触门印,让他失望又不失意外的是,对于他的禁制又重新加了回去。
寂珩玉抬起的指尖勾了勾,收握成拳,一点点垂下。
正要离去,树穴里传来声音:“是天衡君吗?”
听声音稚嫩,还有几分熟悉,像是那只胆小,时常躲在暗穴里不敢出来的刺猬灵。
“天衡君等等,我去找龟爷给你开门。”刺猬灵扭着小屁股跑远,没一会儿就把负责守门的龟爷从睡梦中叫醒,生拉硬拽地过来给寂珩玉开了门。
光波涌动,个头比小刺猬大不了多少的龟爷站得歪三倒四,若不是那根桃木拐杖支撑着,怕早就栽倒进了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