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皇后(507)+番外
漪乔沉默不语,任由他细心地一点点为她拭掉泪痕。凝望着他温柔专注的神态,又想起他们即将面对的,她只觉心内又是甜蜜又是苦涩,眼圈一热,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她哭得下大雨一样,怎么止也止不住,索性一头扑到他怀里放肆大哭。
她听到他哄孩子似的在她耳畔温声说着什么,她感觉到他动作轻柔地抱着她,在她后背上一下下轻轻拍抚。
她的大哭逐渐止息,变成低声抽噎。
“不哭了?”他含笑低头看向她,“得亏早早把那帮伺候的人远远打发了,不然你今日丢人丢大了。跟我说说,怎么忽然哭成这样?”
漪乔故意在他衣襟上蹭了把泪,抬头撇嘴道:“以前你说为了不让我扯你的袖子就要换穿窄袖的,没想到你最近还真的频频穿各色窄袖龙袍和曳撒,害得我每回都扯不到你的衣袖。”
他失笑连连,随即指了指自己那被她的泪水洇湿的衣襟,道:“所以就毁我衣裳?”
“哭一哭而已,哪里毁了!”
他挑眉道:“你方才在我怀里蹭啊蹭的,这上面说不得还有你的鼻涕呢。”
漪乔别过脸去,带着些鼻音小声嘀咕道:“肯定没有!知道你爱干净,我特意注意来着……不过,就算有又怎样……等一下,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一条帕子?”
“带着这个是未雨绸缪,擦泪擦汗皆宜。你算算,我帮你擦了多少回泪,”他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乔儿不会以为我这帕子是和谁的定情信物吧?”
“才没有,”漪乔撇撇嘴,又正色看着他道,“我一直都相信你,相信你不会背叛我。”
他帮她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眼眸里晕开一抹笑意,温言道:“这般信我?”
“当然,”漪乔拥住他,伏在他胸前,嘴角蕴着浅笑,缓声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唇畔漾开一抹会心的笑,垂眸望着怀里的人,轻声接道:“‘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这首《留别妻》倒也有些应景。”
“呸呸,”漪乔抬头瞪他,“他那是出征,你只是去祈雨而已,只要前四句,后面那什么‘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之类的就不要了。”
他笑了笑,道:“我只是想说都是即将与妻子分别而已。不过我们只是小别——我明日便动身了,乔儿有什么要交代的?”
“这么自觉?”
“我们每回分别不都如此么?”他莞尔笑道。
漪乔缄默半晌,郑重道:“照顾好自己。”
他微微颔首,又笑道:“还有呢?”
漪乔一愣:“还有什么?”
他微笑着朝她眨眨眼。
漪乔怔了片刻,反应过来,会意一笑,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慢慢吻上他的唇。
温柔缱绻,纠缠不尽。
漪乔焦躁的心情慢慢被抚平。她其实骨子里一直都不相信上天让她来到这里,仅仅是要她成为历史上的张皇后。诸多迹象也都表明她是可以改变些什么的。
一定可以改变点什么的,一定。
按照流程,祐樘到达天坛的第二日便入住斋宫,开始连续两日的斋戒。
因为他平日里本就饮食清淡,所以茹素于他而言并非难熬的事。
致斋的这两日虽然枯燥,但也少了案牍之劳,让他能静下心去仔细思虑一些事情。
殿内静焚龙楼香,他一早便遣退了所有的随侍,独自盘膝坐在软榻上,闭目凝思。
中原和北方大旱,他早在今年三月便免了河南开封等三府及宣武等五卫所的夏税,但这远远不够,因为如今近两个月过去,旱情仍在持续。
边关近来也是暗流涌动,巴图蒙克贼心不死,欲拉拢他方势力对付大明。但他并不如何担忧。当年登基之初他便在马文升的辅弼下大力整军,对兵制进行了多方改革,甚至为了遴选人才重开武举。另外,王越、秦纮、陈寿这些边将的经营十分稳固,巴图蒙克根本成不了气候。
近来京师的勋贵们气焰越发嚣张了,圈占民田、私乱盐法、罔利扰民,应该好好治治。
朝廷和地方上的吏治也要再整饬一番了,去年李先生自阙里归京的一路见闻,暴露的问题太多了。
流民,还有流民的问题……
无案牍之劳却仍旧心系案牍之事。他在脑中将如今面临的诸般事项都一一过了一番,虽然甚为繁冗,但经他梳理后却是一丝不乱。
他正凝神覃思,忽然发觉外头传来淅淅沥沥的声响。
下雨了么?
他缓缓睁开眼睛。
从榻上下来,步至窗前,他顿了顿,静静聆听了一下,伸手推开了窗扇。
果真。
天地间仿佛弥漫着一片轻烟,万物都变得朦胧。也不知是何时开始飘起的小雨,已经在地上积了好几处水洼。
他微微一笑。
京城下雨了,那么京郊那些干旱的地方想来也是一样。但愿其他闹旱灾的地方也能得降雨泽。
可他明日才正式开始祈雨呢,还没有祈就下起来了。
那便祈祷雨下得再大一些吧。
一阵风拂面而过,带着尘滓被洗濯后的清新爽洁,又裹挟着一股阴雨天特有的轻寒微冷。
他想起启程前一天漪乔交代的那句话,看了一眼暂无息停之意的霏霏烟雨,抬手便合上了窗扉。
明明这几日都炎热得很,但一下起雨来,气温又降了不少。这对旁人来说兴许是解暑的快事,但对漪乔而言却不是什么好事——她又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比如担忧他会淋雨,担忧他会受凉。
确切来说,他出宫这三天对她来说都是煎熬,只是突然而起的一场雨又让她给自己多加了一个担心的由头。
好容易熬满了日子,她总算把人给盼回来了。
漪乔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早早地来到乾清门等着,一看到他的卤簿大驾,就疾步迎了上去。
他听闻内侍说皇后前来接驾,提早从玉辂里下来。
漪乔也顾不上那些虚礼,给他行了礼后便抬头上下打量他。
他一身玄色十二章纹广袖衮服,腰束玉石革带,头戴前后各坠十二旒的皂纱冕,威严肃穆,却掩不住他望着她时眼眸中晕开的温柔笑意。
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漪乔这才略略放下心。
“有没有想我?”他含笑附耳道。
漪乔老实答道:“想了,一直都在想。”她见他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又想起一事,“陛下没淋雨吧?”
“怎么会淋雨,下雨的时候我正呆在斋宫。”
漪乔点点头,严肃问道:“那夜里没踢被子吧?”
“我睡相一向好,”他微笑着将她拉到玉辂上,“怎么会踢被子。”
漪乔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好盘问的了,坐稳后,转头看向他,道:“陛下是不是龙王转世?一去祈雨就下雨。”
“我若真是龙王转世便好了,我一定施云布雨,给那些闹旱灾的地方痛快降一场大雨,”他微微轻叹,“可惜前日那场雨有些小了,虽然下了好半晌,但怕是不足以缓解旱情。我还要与臣子们商议一下抗旱赈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