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外人看来，没有任何问题。

太子为尊，贾珠与他同行，本来就该后退一步，礼让太子。

彼时康煦帝正坐在桌前，那倦怠的神色，足以看得出来，他一宿都没有歇息。

看到皇帝这般，允礽的神情并不好。

他匆匆行了礼，声音冷得可怕。

“阿玛为何不早些休息。”

“都到清晨了，休息也休息不了多久。”

“今日可罢朝。”

“罢了做什么？”康煦帝抬头朝着他们两个笑，“就算只是暂作休息，在他们心里，怕是能编纂出无数个可能。”

“那就任他们说去。”太子的下颚收紧，瞧着像是憋着火，只是强行忍着没有发作，“阿玛的身体为要。”

“保成，阿珠，你们两个过来坐下。”

康煦帝没理会太子的话，朝着他们两个招手，示意他们走过来。

贾珠缓缓地跟着太子坐下。

就看到康煦帝将已经写好的东西卷起来，交给了太子。

太子看着康煦帝手里的东西，没接。

“孤不需要。”

他仿佛知道这里面的内容，比起刚才，这声音又冷了几分，仿佛在不断掉冰渣子。那蕴含的薄怒，令康煦帝快怀大笑。

“朕之前和你说过的话，难道太子都当做耳旁风了？”

“是阿玛将孤说的话当做耳旁风才是！”

太子阴冷地说道。

“阿珠。”康煦帝索性把看向贾珠，“替他将这东西收着。”

贾珠依命起身，可是还没等接过那东西，就被太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力气之大，险些捏碎了贾珠的手腕。

贾珠微顿，看向康煦帝手里的东西。那刺眼的明黄色，令他微微垂了眼眸。

康煦帝笑着将东西压在胳膊下，懒洋洋地说道：“怎么，这东西还是烫手山芋不成？”

“这难道不是烫手山芋吗？”太子硬邦邦地说道，“阿玛将这东西交给阿珠？”

这根本就是将贾珠推往火坑！

康煦帝淡淡地说道：“朕倒不这么觉得，反倒是你这些年的作为，不才是将他往火坑里推吗？”

“孤行得正，坐得直。”太子缓声说道，“自然不会后悔。”

康煦帝定定地看着贾珠，然后，那犀利的视线缓缓地落在了贾珠身上。贾珠原是打算低头垂手，然康煦帝的眼神颇有异样，令贾珠回避的动作顿了顿，并没有依着原本的想法，反而是抬头看向皇帝。

康煦帝好像从来都没有看过贾珠那般盯着他，过了许久，才平静地说道：“朕已经有了决断。”

太子的神色变得铁青，霍然站起身来。

“阿玛是在试探孤？”

“朕何必试探你，东西盖了章，不管是真是假，它都是真的。”

康煦帝淡定地说道：“既然你不愿意收，也不肯让贾珠收，那梁九功……”

“奴才在。”

“将这东西，藏在老地方。”康煦帝大大方方地说道，“反正，不过走个形式。”

贾珠：“……”

他沉默了。

梁九功硬是在太子冷得掉渣的注视下接过了那份圣旨。

哪怕他的背后已经满是冷汗，却还是不得不听从康煦帝的命令，将这东西妥善地存放起来。

“阿玛既然心意已决，又何必找孤过来？”太子冷冷开口，“左不过孤的想法，半点都不重要。”

康煦帝看着面带怒气的太子，大笑了起来。

“朕不过是想看看，保成，你何时会后悔？”

太子：“孤不会后悔。”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康煦帝叹了口气：“那就权当是了了朕这个心愿，回去吧。”

不对劲。

贾珠皱眉，不管是康煦帝为何平白做出这一出，还是太子的言外之意，这对父子看起来都极其古怪。

贾珠看向太子挺直的后背，不知为何看出了几分僵硬。半晌，允礽面无表情地带着贾珠出了乾清宫。

已经将圣旨送去该去的地方后，梁九功跪倒在康煦帝的跟前。

“万岁爷……”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担忧。

梁九功跟在康煦帝的身边那么多年，哪怕不说将皇帝的心思看透了十成十，但也了解皇帝。这几个月，康煦帝的作风，别说是太子殿下，就算是梁九功也是看不懂。

康煦帝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嘿嘿笑了一声，“若是让你这个老东西都看透了朕的想法，那朕岂不是活得太失败了。”

他摆了摆手，示意梁九功滚过来搀扶着他。

梁九功小步小步地走到皇帝的身旁，搀着他站起身来。康煦帝坐得久了，身体有点僵硬。他捶了捶肩膀，声音带着几分懒洋洋。

“梁九功，人力有时穷，倘若在帝王之上，犹有其他呢？”

梁九功只觉得自己搀扶着康煦帝的那条胳膊沉得好像要压下来，令他的声音都变得低沉，“……奴才以为，这世间，无人能比得上您的英明神武。”

“拍马屁。”

康煦帝笑骂了一声，声音淡了下去。

“人力有时穷，天道终有定。”他道，“朕，倒是想破局看看。”

是不是，命该如此！

梁九功不能理解，可这不妨碍他知道一事。

康煦帝，已然拿定了主意。

第186章

太子很生气。

贾珠能感觉到这点。

一连数日上朝，太子的脾气臭得就像是石头，谁都不敢招惹，生怕给自己惹来一身麻烦。

康煦帝倒是老神在在，仿佛那个差点走水出事的人不是自己，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召集几个宗亲王公入朝。

康煦帝和太子那场争执，被有心人探知了一二。

可他们却不知道皇帝和东宫是出了什么问题，只知道他们两人起了矛盾，太子走的时候那是满脸铁青，谁都看得出来那一身怒火。

身为局中人的贾珠，自然成为众矢之的。

只是敢来问贾珠的人却是不多。

秦少尚算是其中之一。

也唯独这寥寥几人，能够敲开贾府的门。

“想要登门拜访，那可真是不容易。”秦少尚在贾珠的对面坐下，“你一到下朝，就是埋首案牍，时间一到，连个人影都逮不住。”

贾珠漫不经心地斟茶，“你都亲自过来一趟，我不见你，岂不是不够意思？”

秦少尚嘿嘿一笑，“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也心里有数。但我本是不想来的，这不是……不得不来。”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有些事情已经不是说不做就不做。

他们要考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早已经不是当年少时，可以恣意妄为了。

他们年幼时可以恣意妄为，靠的也不过是家里的兜底。

等到成长，也就轮到他们该为家族付出牺牲。

这周而复始，总是如此道理。

贾珠：“……这是天家的事。”

只此一句，秦少尚的脸上便露出了悚然之情。

他下意识看向门外。

除了贾珠几个侍从，其余人等并不在近前。秦少尚压低声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可，皇上这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