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黑与游侠(92)
不过,萧疏桐震惊的地方不是收干女儿。而是,这小孩儿居然是……妞儿……
唉,如今的小孩长得真难辨认。
萧疏桐很郁闷。走亲访友一圈儿下来,萧疏桐突然有种恍然隔世的错感。那些曾经一起穿开裆裤玩泥巴的发小死党,如今都各个成家,不少孩子都打酱油了。那些年少时稚嫩天真的脸庞如今写满了成人的痕迹,萧疏桐被一堆小孩围着叫叔叔,突然觉得很奇怪,无所适从。
成家了没?有对象了没?千篇一律的问话。
萧疏桐一律笑着打马虎眼。我总不能说我嫁出去了吧。然后拉起闵榛的手火速离开。
闵榛问,会不会觉得很怪很尴尬。
萧疏桐说,会。会突然发现岁月的流逝,他们都长大了,自己却还像一个小孩子一样。
闵榛笑,没有人的生命足迹会是一样的。你和他们不同,注定会过不一样的生活。
萧疏桐叹气,时间过得好快啊。我一直以为那即是昨天,现在才发现,我早就不属于这里了。
闵榛握着他的手,手心温热。
带你去看我的小学吧!
萧疏桐以前上的那座小学因为整改,早就和别的小学合并了。旧址只剩下一幢破旧的大楼,曾经书声琅琅笑声盈盈的教室被民工当成了宿舍。玻璃污渍斑斑,碎了好几块,窗台上飘满了各色的衣物。操场上长起了齐膝的野草。在以前,如果草地不平整了,白发苍苍的老校长会组织高年级的同学一起劳动。每个同学会从家里带来锄头和畚箕,一边干活一边玩闹,那场面就像是春日聚餐一般热闹。
昔日萧疏桐最喜爱的健身器材如今只剩下一个残缺的乒乓球桌和一架生锈的秋千。那个乒乓球桌是学校唯一的体育老师在空闲的时候用废砖自己砌成的。后来,体育老师得了胃癌。全校师生为他捐款。萧疏桐记得自己把攒了半年的零用钱都拿出来了。开会的时候,校长手中收上来的捐款都是零碎的脏破的零钱。那是那班淘气的孩子从边边角角凑齐的。但老师还是不久就去世了。再后来,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轮流负责体育课。
尽管他们的体育课非常不正规,器材也很简陋,但那是萧疏桐最快乐的时光。男孩子们围在一起抢会漏气的篮球,女孩子们自己做网子扑蝴蝶。那时的天空似乎总是很蓝,云朵弹着抒情曲。
萧疏桐在秋千上小心坐了下来。其实那只是一个轮胎改造成的。铁链都锈了,做支架用的木桩也都腐蚀得厉害,为承受萧疏桐的重量而哀鸣不已。
闵榛伸手稳住他。
萧疏桐双手环住闵榛的腰,将脸贴上他温热的躯体。冬日暖阳,晒得人睁不开眼,就想这样沉沉睡去,不知今年今昔。
萧疏桐指了指三楼靠东边角落里的那个教室。“我就是坐在那里毕业的。从一年级到六年级,一直都是二班。从这里一直升到那里。”他比划着,“永远都是靠窗三排的那个位置。”
一年二班
二年二班
三年二班
……
萧疏桐
到!
那个角落如今早已没了萧疏桐当年用刀子刻下的豪言壮志,也寻不见打闹时在墙角印下的鞋印。萧疏桐记得那个位置总是能在这样的日子里,铺满一桌的冬阳,文具上,课本上,跳动着无数光的精灵。让人不禁在这样的暖意里沉沉睡去,直到带着厚框眼镜的老师忍无可忍,用教鞭将他敲醒。
那个小小的萧疏桐皱着鼻子,在教室外的墙角罚站,冲戏弄他的同学做鬼脸。
那个小小的萧疏桐拖着步子,磨蹭着不想回家,不知如何把考卷交给总是很严肃的爸爸签字。
那个小小的萧疏桐趴在草丛里,在夕阳的火红里,看野草莓的叶子下小蜗牛慢腾腾地回家。
那个小小的萧疏桐如今已经长大成人,握着爱人的手,在满是尘埃的空气中,试图重绘那些曾经的颜色。
然而,过去的总归是过去。没有人能够重回小时候傻傻等流星的执着里。生命的印迹一个接一个,无法回头,只有前行。
我们能握住的,握得住的,只有眼前这双手;我们能抱住的,抱得住的,只有眼前这个人。
闵榛俯身,轻柔地吻住了他的唇。萧疏桐微扬着头,在满眼灿烂的冬阳中,不只是错觉还是真实,他依稀看见一只黄色的小蝴蝶,从草丛里慢慢飞起,打着漂亮的旋转,像一团挥舞的仙女棒的火焰,从这头一直到那头,最终消失在亮光之中。
他闭上了眼睛。
拜见岳父大人(五)
回到家,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萧爸爸和萧妈妈都不在家,奶奶一个人在屋子里打盹。萧疏桐轻轻捡起滑落的鞋垫,用口型对闵榛说,这肯定是绣给你的礼物。
拉着闵榛退出房间,萧疏桐洗劫了一番厨房,翻出了一些冷菜冷饭填饱了两人的肚子。狼吞虎咽完毕,萧疏桐倒在沙发上,对闵榛说,“你完了,你看我爸我妈都根本不把你当外人了,以后也不会有特殊待遇。唉,真惨,刚进门就和我这个二十几年的过期产品同等待遇。”
闵榛附和,靠着坐了过去,“真可怜啊。”
萧疏桐打开电视机。闵榛扫了一眼客厅,架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奖杯奖牌,墙上也满是锦旗。随手拿起一个相框,照片的是他们姐弟三人同时获奖时的留影。那时的萧疏桐还是个小不点,站着还没一把剑高,门牙还没长齐,笑得分外灿烂。
闵榛忍不住微笑。萧疏桐凑过来看,哈哈大笑,拍了一把闵榛,“给你看我小时候的照片!”
从柜子里翻出相册,厚厚的一本,记录了萧疏桐从百日到成人的所有时光。第一张照片自不必说,一个眼睛都没完全挣开的粉肉团子。后来长大一些,慢慢成型了,三四岁时的萧疏桐最是可爱,粉嘟嘟胖乎乎的,谁见了都想咬一口,那也是他这辈子被欺负得最严重的时期。再后来,开始练太极,越来越瘦,到了小学时,瘦得和小猴子似的,人也黑了不少,经常脸上挂彩或是身上青黑一片。初中的时候,全班最后一个入团,兴奋异常,特地带着团徽照了一张革命照,眉眼虽未劝展开,但已经能看出现在的样子来了。高中的时候学业重,脸色苍白了不少,依旧瘦,整个人清秀得过分,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再后来,第一次独自离家在外求学,站在学校的大门口照了一张,背对着斜阳的少年笑得正灿烂。
闵榛叹着气摸了摸他的头,“瘦得惨兮兮的,从小到大就没长开过,真可怜。”
萧疏桐打开他的手,笑道,“瞎说,看我小时候多可爱!”
闵榛指着萧疏桐抱奖杯的照片问,“学太极苦吗?”
“苦!怎么会不苦!”萧疏桐翻了翻,找出一张练拳时候的照片,“开始练的时候还很小,不懂章法。我爸是出了名的严厉,所有腿法脚法,内力运气,招式套路什么的都是步步严谨,一点懒都偷不得,不然就家法伺候。受伤是经常,我记得有一次摔错位了,打了两个月的石膏。我本来就不怎么聪明,没有天赋,经常出错;每次做错了都会被骂,被骂了都会骂哭,哭着哭着后来就慢慢好了。掌握了自己的步调之后,自然就上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