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鼎记(27)
去药粉中指甲挑动过的痕迹。只听得小桂子在内室道:“公公,好些了吗?别浸得
太久了。”海老公道:“好热……好……热得火烧一般。”韦小宝见那柄匕首放在
桌上,当即拿在手中,回到茅十八身边,伏在地下。
过不多时,水声嫌诏,海老公全身湿淋淋地,由小桂子扶着,从内房中出来,
仍是不住咳嗽。小桂子拿起酒杯,喂到他口边。海老公咳嗽不止,并不便喝。韦小
宝一颗行几乎要从心窝中跳将出来。海老公道:“能够不吃……最好不……不吃这
药……”小桂子道:“是!”将酒杯放在桌上,将药包包好,放入海老公怀中。可
是海老公跟着又大咳起来,向酒杯指了指。小桂子拿起酒杯,送到他嘴边,这一次
海老公一口喝干。
茅十八沉不住气,不禁“啊”的一声。海老公道:“你……你如想……活着出
去……”突然间呵喇一声响,椅子倒塌。他身子向桌子伏去,这一伏力道奇大,呵
喇,呵喇两声,桌子又塌,连人带桌,向前倒了下来。
小桂子大惊,大叫:“公公,公公!”抢上去扶,背心正对着茅十八和韦小宝
二人。韦小宝轻轻跃起,提起匕首,向他背心猛戳了下去。小桂子低哼一声,便即
毙命。海老公却兀自在地下扭动。
韦小宝提起匕首,对准了海老公背心,又待戳下。便在此时,海老公抬起头来,
说道:“小……小桂子,这药不对啊。”韦小宝只吓得魂飞天外,匕首那里还敢戳
下去?海老公转过身来,一伸手,抓住韦小宝左腕,道:“小桂子,刚才的药没弄
错?”
韦小宝含含糊糊的道:“没……没弄错……”只觉左腕便如给一道铁箍箍住了,
奇痛入骨,只吓得抓着匕首的右手缩转了寸许。
海老公颤声道:“快……快点蜡烛,黑漆漆一团,什么……什么也瞧不见。”
韦小宝大奇,蜡烛明明点着,他为什么说黑漆漆一团?“莫非他眼睛瞎了?”
便道:“蜡烛没熄,公公,你……你没瞧见么?”他和小桂子都是孩子口音,但小
桂子说的是旗人官腔,一时怎学得会,只好说得含含糊糊,只盼海老公不致发觉。
海老公叫道:“我……我瞧不见,谁说点了蜡烛?快去点起来!”说着便放开
了韦小宝的手腕。韦小宝道:“是!是!”急忙走开,快步走到安在墙壁上的烛台
之侧,伸手拨动烛台的铜圈,发出叮当之声,说道:“点着了!”
海老公道:“胡说?胡说八道!为什么不点亮了蜡……”一句话没说完,身子
一阵扭动,仰天摔倒。
韦小宝向茅十八急打手势,叫他快逃。茅十八向他招手,要他同逃。韦小宝转
身走向门口,却听海老公呻呤道:“小……小桂子,小……桂子……你……”韦小
宝应道:“是!我在这儿!”左手连挥,叫茅十八先逃出去再说,自己须得设法稳
住海老公。
茅十八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双腿穴道被封,伸手自行推拿腰间和腿上穴道,
劲力使去,竟没半点动静,心想:“我双腿无法动弹,只好爬了出去。这孩子鬼精
灵,一个小孩家,旁人也不会留神,他要脱身不难,倘若跟我在一起,一遇上敌人,
反而牵连了他。”当下向韦小宝挥了挥手,双手据地,悄悄爬了出去。
海老公的呻呤一阵轻,一阵响。韦小宝不敢便走,生怕他发觉小桂子已死,声
张起来,他手下出动围捕,自己和茅十八定然难以逃脱,心想:“这次祸事,都是
我惹出来的。茅大哥双腿不能行走,不知要多少时候才能逃远。我在这里多挨一刻
好一刻。只要海老龟不发觉我是冒牌货,那便没事。这老乌龟病得神智不清,等他
昏过去之时,我一刀杀了他,就可逃走了。”
过得片刻,忽听得远处传来的笃的笃铛,的笃的笃铛的打更之声,却是已交初
更。韦小宝见烛光闪耀,突然一亮,左首的蜡烛点到尽头,跟着便熄了,眼见小桂
子的尸首卷曲成一团,很是害怕:“这人是我杀的,他变成了鬼,会不会找我索命?”
又想:“等到天一亮,那就难以脱身了,须得半夜乘黑逃走。”
可是海老公呻呤之声不绝,始终不再昏迷,他仰逃邙卧,韦小宝胆子再大,也
不敢提起匕首往他胸口或小腹上插将下去,知道这老人武功厉害之极,只要刀尖碰
到他的肌肤,他立时知觉,一掌打来,自己非脑浆迸裂不可。又过了一会儿,另一
枝蜡烛也熄了。
黑暗之中,韦小宝想到小桂子的尸首触手可及,害怕之极,只盼尽早逃出去,
但只要他身子一动,海老公便叫道:“小……小桂子,你……在这里么?”韦小宝
只好答应:“我在这里!”
过了大半个时辰,他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海老公又叫:“小桂子,你上那里
去?”韦小宝道:“我……我去小便。”海老公问“为……为什么不在屋里小便?”
韦小宝应道:“是,是。”
他走到内室,那时他从未到过的地方,刚进门,只走得两步,便砰的一声,膝
头撞在桌子脚上。海老公在外边问道:“小……桂子,你……你干什么?”韦小宝
道:“没……没什么!”伸手去摸索,在桌子上摸到了火刀火石,忙打着了火,点
燃纸媒,见桌子上放着几十根蜡烛,当即点燃一根,插上烛台。
见房中放着一张大床,一张小床,料想是海老公和小桂子所睡。房中有几只箱
子,一桌一柜,此外无甚物件。东首放着一只大水缸,显得十分突兀,地下溅得湿
了一大片。他正察看是否可从窗子逃出去,海老公又在外面叫了起来:“你干什么
还不小便?”
韦小宝一惊:“他怎地一停不歇的叫我?莫非他听我的声音不对,起了疑心?
否则我小便不小便,管他屁事?”当即应道:“是!”从小床底下摸到便壶,一面
小便,一面打量窗子,见窗子关得甚实,每一道窗酚诩用绵纸糊住,想是海老公咳
得厉害,生怕受寒,连一丝冷风也不让进来。倘若用力打开窗子,海老公定然听到,
多半还没逃出窗外,便给擒住了。
他在房中到处打量,想找寻脱身的所在,但房中连狗洞,猫洞也没一个,倘若
从外房逃走,定然会给海老公发觉,一瞥眼见,见到小桂子床脚边放着一袭新衣,
心念一动,忙脱下身上衣服,将新衣披在身上。
海老公又在外面叫道:“小桂子,你……你在干什么?”韦小宝道:“来啦,
来啦!”一面结扣子,一面走了出去,拾起小桂子的帽子,戴在头上,说道:“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