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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26)

茅十八心想:“这一次在北京被擒,皇帝脚下的事,再要脱身是万万不能的了,

豹死留皮,人死留名,茅十八一死不打紧,做人可不能含糊。”眼见韦小宝眼睁睁

的正瞧着自己,便大声道:“老实跟你说,我在南方听得江湖上说道,那鳌拜是满

洲第一勇士,什么掌毙疯牛,脚踢虎豹,说得天花乱坠。姓茅的不服,特地上北京

来,要跟他比划比划。”

海老公叹了口气,说道:“你想跟鳌少保比武?鳌少保官居极品,北京城里除

了皇上,皇太后,便数鳌少保了,老兄在北京等上十年八年,也未必见得着,怎能

跟他比武?”

茅十八初时还当海老公使邪术,后来背心穴道被封,直到此刻才缓缓解开,已

知这时极上乘的内功武术。瞧这老太监的神情口音,自是满人,自己连一个满洲老

病夫都打不过,还说什么跟满洲第一勇士比武?他在扬州得胜山下恶战史松等人之

时,虽情势危急,却毫不起馁,此刻对着这个痨病鬼太监,竟不由得豪气尽消,终

于叹了口长气。

海老公闻到:“阁下还想跟鳌少保比武吗?”茅十八道:“请问那鳌拜的武功,

及得上尊驾几成?”海老公微微一笑,说道:“鳌少保是出将入相的顾命大臣,荣

华无比。我是个苦命的下贱人。跟鳌少保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怎能想比?”他说

的是二人地位,于武功一节竟避而不提。茅十八道:“那埃大败武功倘若有你的一

半,我就已万万不是对手。”海老公微笑道:“老兄说得太谦了。以老兄看来,在

下的粗浅武功,若和陈近南想比,却又如何?”

茅十八一跳而起,闻到:“你……你……你说什么?”海老公道:“我问的是

贵会总舵主陈近南。听说陈总舵主练有'凝血神爪',内功之高,人所难测,只可惜

缘悭一面,我这下贱人,没福拜见陈总舵主。”茅十八道:“我不是天地会的,也

没福见过陈总舵主。剔亮陈总舵主武功极高,到底怎样高法,可就不知道了。”

海老公叹了口气,道:“茅兄,我早知你是条好汉子,以你这等好身手,却为

什么不跟皇家效力?将来做提督,举将,也不是难事。跟着天地会作乱造反,唉……”

摇了摇头,又道:“那总是没有好下场。我良言相劝,你不如悬崖勒马,退出了天

地会罢。”

茅十八道:“我……我……我不是天地会。”突然放大喉咙,说道:“我这可

不是抵赖不认。姓茅的只盼加入天地会,只是一直没人接引。江湖上有句话道:

‘为人不识陈近南,就称英雄也枉然。'海老公,这话想来你也听见过。姓茅的是堂

堂汉人,虽然没入天地会,然而决意反清复明,那有反投清廷去做汉奸的道理?你

快快把我杀了罢!姓茅的杀人放火,犯下的事太大,早就该死了,只是没见过陈近

南,死了有点不闭眼。”

海老公道:“你们汉人不服满人得了天下,原也没什么不对。我敬你是一条好

汉子,今日便不杀你,让你去见了陈近南之后,死得闭眼。盼你越早见到他越好,

见到之时说海老公很想见见他,要领教领教他的'凝血神爪'功夫,到底是怎样厉害,

盼望他早日驾临京师。唉,老头儿没几天命了,陈总舵主再不倒北京来,我便见他

不到了。嘿嘿,'为人不识陈近南,就称英雄也枉然!。陈近南又到底如何英雄了得。

江湖上竟有偌大名头?”

茅十八听他说竟然就这么放自己走,大出意料之外,站了起来却不就走。海老

公道:“你还等什么?还不走吗?”茅十八道:“是!”转身去拉了韦小宝的手,

想要说几句话交代,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海老公又叹了口气道:“亏你也是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的人,这一点规矩也不

懂。你不留点什么东西,就想一走了之?”

茅十八咬了咬牙道:“不错,是我姓茅的粗心大意。小兄弟,借这刀子一用,

我断了左手给你。”说着向小太监小桂子身旁的匕首指了指。这匕首长约八寸,是

小桂子适才用来割他手脚上绳索的。

海老公道:“一只左手,却还不够。”茅十八铁青着脸道:“你要我再割下右

手?”海老公点头道:“不错,两只手。本来嘛,我还得要你一对招子,咳……咳……

可是你想见见陈近南,没了招子,便见不到人啦。这么着,你自己废了左眼,留下

右眼!”

茅十八退了两步,放开拉着韦小宝的手,左掌上扬,右掌斜按,摆了个“犀牛

望月”的招式,心想:“你要我废了左眼,再断双手,这么个残废人活着干什么?

不如跟你一拼,死在你的掌底,也就是了。”

海老公眼睛望也不来望他,不住咳嗽,越咳越厉害,到后来简直气也喘不过来,

本来蜡黄的脸忽然涨得通红。小桂子道:“公公,再服一剂好么?”海老公不住摇

头,但咳嗽仍是不止,咳到后来,忍不住站起身来,以左手叉住自己头颈,神情痛

苦已极。

茅十八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一纵身,拉住了韦小宝的手,便往门

外窜去。

海老公右手拇指和食指两根手指往桌边一捏,登时在桌边捏下一小块木块,嗤

的一声响,弹了出去。茅十八正自一大步跨将出去,那木片撞在他右腿“伏兔穴”

上,登时右脚酸软,跪倒在地。跟着嗤的一声响,又是一小块木片弹出,茅十八左

腿穴道又被击中,在海老公咳嗽声中,和韦小宝一齐滚倒。

小桂子道:“再服半济,多半不打紧。”海老公道:“好,好,只……只要一

点儿,多了危……危险的很。”小桂子应道:“是!”伸手到他怀中取出药包,转

身回入内室,取了一杯酒来,打开药包,伸出小指,用指甲挑了一点粉末。海老公

道:“太……太多……”小桂子道:“是!”将指甲中一些粉末放回药包,眼望海

老公。海老公点了点头,弯腰又大声咳嗽起来,突然间身子向前一扑,爬在地上,

不住扭动。

小桂子大惊,抢扶过去,叫道:“公公,公公,怎么啦?”海老公喘息道:

“好……好热……扶……扶我……去水……水缸……水缸里浸……浸……”小桂子

道:“是!”用力扶了他起来。两人踉踉跄跄的抢入内室,接着便听见扑通一响的

溅水之声。

这一切韦小宝都瞧在眼里,当即悄悄站起,蹑足走到桌边,伸出小指,连挑了

三指甲药粉,倾入酒中,生怕不够,又挑了两指甲,再将药包摺拢,重新打开,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