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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518)

韦小宝道:“这些反贼大逆不道,胡涂得紧,皇上不用把他们放在心上。”

康熙摇了摇头,脸上忽有凄凉寂寞之意,过了好一会,说道:“满洲人有好有

坏,汉人也有好有坏。世上的坏人多得很,杀是杀不尽的,要感化他们走上正途,

我也没这么大本事。唉,做皇帝嘛,那也难得很。”向韦小宝凝视半晌,道:“你

去罢!”

韦小宝磕头辞出,只觉全身凉飕飕地,原来刚才吓得全身是汗,内衣裤都浸湿

了,出得宫门,才吁出一口长气,寻思:“天地会的兄弟中又混进了奸细。杀了一

个风际中,另外又出了一个。否则的话,他们要我来行刺皇上,他又怎会知道?可

不知是谁做了奸细?”回到府中,坐下细细思索,寻不到半点端倪。

又想:“皇上责成我查明冯锡范的下落,瞧皇上的神气,是怀疑我做了手脚,

只不过不大拿得准。这件事又怎生搪塞过去?刚才双儿在银杏胡同说到我法场换子,

相救茅大哥,幸好我事先没跟她说是用冯锡范换的,否则这老实丫头必定顺口说了

出来,那奸细去禀报了皇上,我这一等鹿鼎公如不降十七廿八级,我可真不姓韦了。”

东想西想,甚感烦恼。又觉以前进宫,和康熙说说笑笑,两个儿都是开心得很,

现下大家年纪大了,皇上的威严日甚,自己许多胡说八道的话,吓得再说不出口,

这个抚远大将军、一等鹿鼎公的大官,做来也没什么趣味,倒不如小时候在丽春院

做小厮逍遥快活。

心道:“天地会众弟兄逼我行刺皇上,皇上逼我去剿灭天地会。皇上说道:

‘小桂子,你一生一世,就脚踩两只船么?’他奶奶的,老子不干了!什么船都不

踩了!”心中一出现“老子不干了”这五个字,突然之间,感到说不出的轻松自在,

从怀里摸出骰子,向桌上掷过了出去,嘴里喝道:“要是不干的好,掷一个满堂红!”

四粒骰子滚将出去,三粒红色朝天,第四粒却是六点,黑得不能再黑。他掷骰之时,

本已做了手脚,仍是没成。他骂了一句:“他妈的!”拿起骰子掷,直到第八把上,

这才掷成四粒全红,欣然说道:“原来老天要我给皇上干七件大事,这才不干。”

心想:“七件大事早已干过了。杀鳌拜是第一件,救老皇爷是第二件,五台山

挡在皇上身前相救驾是第三件,救太后是第四件,第五件大事是联络蒙古、西藏,

第六件破神龙教,第七捉吴应熊,第八件举荐张勇、赵良栋他们破吴三桂,第九件

攻克雅克萨……太多了,太多了,小事不算,大事刚好七件,不多不少。”这时也

懒得去计算那七件才算大事,总而言之:“老子不干了!”“一不做官,二不造反,

那么老子去干什么?”想来想去,还是上回去扬州最开心。

一想到回扬州,不由得心花怒放,大叫一声:“来人哪!”吩咐亲兵取来酒菜,

自斟自饮,盘算该当如何,方无后患,要康熙既不会派人来抓,天地会又不会硬逼

自己一同造反。要公主陪着自己去扬州花天酒地,她一定不干,不过要去扬州开妓

院,只怕苏荃、阿珂、方怡、沐剑屏、曾柔她们也不答应。“好,咱们走一步,算

一步,老子几百万两银子的家产,不开家妓院也饿不死我,只是没这么好玩罢了。”

当晚府中家宴,七位夫人见他笑眯眯的兴致极高,谈笑风生,一反近日来愁眉

不展的情状,都要问:“什么事这样开心?”韦小宝微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公主问:“皇帝哥哥升了你的官吗?”曾柔问:“赌钱大赢了?”双儿问:“天地

会的事没麻烦了吗?”阿珂道:“呸,这家伙定是又看中了谁家的姑娘,想娶来做

第八房夫人。”韦小宝只是摇头。

众夫人问得紧了,韦小宝说道:“我本来不想说的你们一定要问,只好说了出

来。”七位夫人停箸倾听。韦小宝正色道:“我做了大官,封了公爵,一字不识,

实在太也不成样子。打从明儿起,我要读书做文章,考状元做翰林了。”

七位夫人面面相觑,跟着哄堂大笑。大家知道这位夫君杀人放火、偷抢拐骗,

什么事都干,天下唯一有一件事是决计不干的,那就是读书识字。

次日一早,顺天府来拜,说道奉到上官谕示,得悉皇上委派韦公爷查究忠诚伯

冯锡范失踪一事,特地前来侍候,听取进止。

韦小宝皱起眉头,问道:“你顺天府衙门捕快公差很多,这些天来查到了什么

线索?”

那知府道:“回公爷:冯锡范失踪,事情十分蹊跷,卑职连日督率捕快,明查

暗访,没得到丝毫线索,实在着急得不得了。今日得知皇上特旨,钦命韦公爷主持,

卑职可比连升三级还要高兴。韦公爷是本朝第一位英明能干大臣,上马管军,下马

管民,不论多么棘手的大事一到公爷手里,立刻迎刃而解。卑职得能侍候公爷办这

件案子,那真是祖宗积德。卑职衙门里人人额手称庆,都说这下子可好了,我们大

树底下好遮荫。韦公爷出马,连罗刹鬼子也给打得落荒而逃,还怕查不到冯伯爷的

下落么?”韦小宝听这知府谀词潮涌,说得十分好听,其实却是将责任都推到了自

己肩头,心想:“那冯锡范的尸首不知藏在那里,今晚可得用化尸粉化了,别让把

柄落在人家手里。只要没证据,谁也赖不到我头上。其实这尸首早该化了,这几天

太忙,没想到这件事。但皇上面前又怎生交代?皇上交代下来的差使,我小桂子不

是吹牛,可从来没有一件不能交差的。”

那知府又道:“忠诚伯夫人天天派人到卑职衙门来,坐在衙门里不走,等着要

人。卑职当真难以应付。昨天冯府又来报案,说伯爷的一名小妾叫什么香兰的,跟

着一名马夫逃走了,卷去了不少金银首饰。倘若忠诚伯再不现身,只怕家里的妾侍

婢仆,要走得一个也不剩了。”

韦小宝哼了一声,道:“这冯锡范不知躲在那里风流快活,你多派人手,到各

处窑子里查查。他吃喝嫖赌的不回家,小老婆跟人逃走了,也算活该。”那知府道:

“是,是。按理说,冯伯爷倘若在花街柳巷玩耍,这许多日子下来,也该回去了。”

韦小宝道:“那也难说得很。冯锡范这家伙是个老色鬼,可不像老兄这么正人君子,

逛窑子只逛一天半晚。”那知府忙陪笑道:“卑职不敢,卑职不敢。”

正在这时,忠诚伯冯夫人差了他兄弟送了八色礼物来,说要向韦公爷磕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