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瘦弱的一个姑娘,听说有严重的心疾。身上粗布麻衣,脚上也是普通的草鞋,头上连个簪子都没有,用扎草药的绳子一股脑束在脑后。连山脚下的村姑的打扮都比她有颜色!她此刻正毫无姿容地坐在地上,累得躬着腰,微微喘息着。
朱心正心里有个地方酥软地塌下去一块。
这样的好大夫,他凭什么为了她烧了一张任命书而生气,只要她高兴,他写一沓给她烧都行!
“‘我是大夫,我只想救人’,你这话我听人说过。”朱心正蹲在地上和她闲聊,“衣荏苒也说过,你是不是很崇拜她?”
“不是啊。”
“为什么?!”医者不崇拜衣荏苒,这在大秦,就像士兵不崇敬大汉的霍去病一样严重。
“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我就是衣荏苒啊。”衣白苏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而后她朝朱心正一挤眼,“有些地方我比衣荏苒当初的水平还高呢。”
朱心正一脸嫌弃:“我还君晞呢!”
“我真是衣荏苒。”
“我真是君晞。”
“我真的真的是衣荏苒。”
“我真的真的是君晞!”
衣白苏嫌恶地看他一眼:“你不是。”
“凭毛说老子不是?”
“我相公没你这么丑。”
“……”朱心正嘴角一抽。刚升起的一点敬意顿时烟消云散。再说他这叫丑吗?懂不懂什么叫做阳光猛汉俊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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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元十四年,七月初一。
征战在外的将士们开始陆续返回长安城,伴随着华胥阁上社稷钟的四十九声长鸣,整个长安城陷入狂欢。
这是第一波到达长安的将士,往后还有许多征战多年的士兵将陆续返家。
“大秦威武”的喊声将在长安的上空中萦绕一个月而不绝,直到客吉被押送到长安。
衣白苏背着药箱,孑然一人返回了东坊。家里肯定是不能回去的,没人会认她,咋呼地出现只会被当做疯子,恐怕还会把公婆兄嫂吓病,有些事只能从长计议。
衣白苏站在东坊自己的宅子前,唏嘘了好一会儿。她刚置办下这处宅子,打算办成医馆,熟料医馆还未办成,她就已经辞世而去。
她抬手摸了摸那石狮子,心疾微微有复发的趋势,她拧着眉,艰难地停下了思绪。
哑女出门打扫,正看到这一幕。
她是被衣白苏从青楼外边捡回来的,衣白苏救了她一条命,但是因为高烧,也烧坏了脑子,有些呆呆傻傻的。
哑女看了门口那姑娘看了半天,觉得不认识,又看向她身后背着的药箱,眼睛顿时一亮。
“哑女啊?都长成大姑娘了。”哑女听到那人轻轻感慨了一句。
她飞快打着手势询问。
衣白苏笑眯眯地看向她:“是啊,我就是。”
哑女眼睛更亮了。
“我回来了。”衣白苏揉揉着她的头。
哑女不同于朱心正,只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她竟是已经彻底相信了,眼里几乎涌出泪来,扑通跪倒在石板上,朝拈花寺的方向跪地长拜起来。
衣白苏将她拉起来,朝宅内走去,边走边询问她这些年的情况。哑女只含糊盖过,衣白苏知道她不喜和别人打交道,所以也并不深问。
半个时辰后,哑女看着衣白苏娴熟地下厨做饭,几乎要尖叫起来。衣白苏几乎能猜出她要表达什么。
——您这十年来究竟过得什么日子!
——是不是有人欺负您!
——为什么做饭这种粗活你都学会了!
衣白苏这时候无比庆幸哑女是个哑巴。
顶着哑女刀子搬的眼神,她硬是慢吞吞炼了一大壶猪油。
大秦的烹饪手法极为单调,就是煮和烤。而衣白苏的嘴巴早就在现代被养叼了,哪里肯再去吃那些黏糊糊的肉糜。
于是很干脆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看见宅院里本是花园的地方被哑女圈养了些鸡,犯馋就杀了一只,做了那么多年的医生,处理起鸡来都比旁人干脆些,看得哑女一愣一愣的。
炼好的油搁在火上热了,将用香料腌好的鸡块裹了面浆炸了,火候掌握得刚刚好,外酥里嫩。
哑女看了两次,就自己学会了,很干脆地将衣白苏推到一边,撸袖子自己上阵,衣白苏稍稍插手,她就一副要尖叫的样子。
衣白苏无奈,扭头去和面做饼,面是哑女早就醒着的,她直接揪下来几块,抹油和葱花,飞快擀好,然后丢到早就热呼呼的锅子上。
唔,虽然模样丑了些,不过闻着香喷喷,味道应该不错。
做好饼子,估摸着够吃了,她随便炒了两个菜,又炖上汤。只等哑女将鸡块全部炸好。
等两人开饭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了。哑女吃得狼吞虎咽,似是一辈子都没吃过饭一样,差点将自己的舌头吞下去,衣白苏本以为她吃两张饼就是极限了,谁料她吃了四个还不停,怕她腹中积食,赶忙将她制止下。
正想着改日去买些山楂,做些山楂丸备着消食,只听得门口传来此起彼伏的大嗓门的叫嚷声。哑女吓了一跳,畏惧地往衣白苏旁边缩了缩。
衣白苏拍拍她安抚了下,嘱咐她留在此地,自己起身朝门口走去,一看正是孙五郎为首的八个云岭驻军的军官们。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见衣白苏出来,顿时喜笑颜开。
“老子就说了是这里吗。”
“衣军医!”
“军医啊哥几个想你想得好苦啊……”
“狗屁才半天没见嚎个鬼。”
“你管老子。”
几人边随着衣白苏往里走,嘴上也不停下插科打诨。
今天本来该好好歇歇,等着明天的庆功宴,但是哥几个都放心不下身上的旧伤,碰头一商量,干脆带着礼物再来探探口风,约下来个诊治的时间,才算能把心放在肚子里。
刚进房间,众人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几个军官本就和衣白苏熟悉得很,孙五郎更是个天天惦记着从她碗里抢食的货色,当即也不讲究,循着味道就找了过去,正看到饭厅里一个小美人儿,小美人漂亮得过分,此刻正怯生生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们,怀里抱着一个小框子,里边装着黄橙橙的东西,个个都是核桃大小,香味正是那东西传来的。
衣白苏看他们眼巴巴盯着哑女和她的点心鸡块,哑女都快被他们给吓哭了,顿时嘴角一抽,客气问道:“都吃了吗?”
“吃——”孙五郎刚要回答,刘大眼就一脚揣在他脚面上,孙五郎硬是将剩下的话拐了回去,“吃了口西北风……”
“本该招待各位吃顿便饭的,只是你们也看见了,我这才刚到家,家里也没什么食材……”
“好说!”绰号刘大眼的大汉忙道,“我这就让亲卫去买了送来,算了我自个去买,军医等着俺啊,等——”话音没落,人已经在三尺开外了。
哑女心不甘情不愿地撸袖子去醒面,热油,准备炕饼炸鸡,她才不肯让衣白苏给这群莽汉做饭,衣白苏给她做饭都快逼哭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