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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龙记(17)

那心禅堂的老僧厉声高喝:“罗汉堂众弟子,何以不并力

上前!”罗汉堂一百零八名弟子暴雷也似的应了声:“是!”又

在达摩堂十八弟子之外围了三个圈子。

张君宝手足无措,还道自己出手打走何足道,乃是犯了

寺规。说道:“师父,我……我……”

觉远十年来和这徒儿相依为命,情若父子,情知张君宝

只要一被擒住,就算侥幸不死,也必成了废人。但听得无相

禅师喝道:“还不动手,更待何时?”达摩堂十八弟子齐宣佛

号,踏步而上。觉远不暇思索,蓦地里转了个圈子,两只大

铁桶舞了开来,一般劲风逼得众僧不能上前,跟着挥桶一抖,

铁桶中清水都泼了出来,侧过双桶,左边铁桶兜起郭襄,右

边铁桶兜起张君宝。他连转七八个圈子,那对大铁桶给他浑

厚无比的内力使将开来,犹如流星锤一般,这股千斤之力,天

下谁能挡得?达摩堂众弟子纷纷闪避。

觉远健步如飞,挑着张君宝和郭襄踏步下山而去。众僧

人呐喊追赶,只听得铁链拖地之声渐去渐远,追出七八里后,

铁链声半点也听不到了。

少林寺的寺规极严,达摩堂首座既然下令擒拿张君宝,众

僧人虽见追赶不上,还是鼓勇疾追。时候一长,各僧脚力便

分出了高下,轻功稍逊的渐渐落后。追到天黑,领头的只剩

下五名大弟子,眼前又出现了几条岔路,也不知觉远逃到了

何方,此时便是追及,单是五僧,也决非觉远和张君宝之敌,

只得垂头丧气的回寺复命。

觉远一担挑了两人,直奔出数十里外,方才止步,只见

所到处是一座深山之中。暮霭四合,归鸦阵阵,觉远内力虽

强,这一阵舍命急驰,却也已筋疲力竭,一时之间,再也无

力将铁桶卸下肩来。

张君宝与郭襄从桶中跃出,各人托起一只铁桶,从他肩

头放下。张君宝道:“师父,你歇一歇,我去寻些吃的。”但

眼见四下里长草齐膝,在这荒野山地,哪里有甚吃的,张君

宝去了半日,只采得一大把草莓来。三人胡乱吃了,倚石休

息。

郭襄道:“大和尚,我瞧少林寺那些僧人,除了你和无色

禅师,都有点儿古里古怪。”觉远“嗯”了一声,并不答话。

郭襄道:“那个昆仑三圣何足道来到少林寺,寺中无人能敌,

全仗你师徒二人将他打退,才保全了少林寺的令誉。他们不

来谢你,反而恶狠狠的要捉拿张兄弟,这般不分是非黑白,当

真好没来由。”

觉远叹了口气,道:“这事须也怪不得老方丈和无相师兄,

少林寺有一条寺规……”说到这里,一口气提不上来,咳嗽

不止。郭襄轻轻替他捶背,说道:“你累啦,且睡一忽儿,明

儿慢慢再说不迟。”觉远叹了口气,道:“不错,我也真的累

啦。”

张君宝拾些枯柴,生了个火,烤干郭襄和自己身上的衣

服。三人便在大树之下睡了。

郭襄睡到半夜,忽听得觉远喃喃自语,似在念经,当即

从朦胧中醒来,只听他念道:“……彼之力方碍我之皮毛,我

之意已入彼骨里。两手支撑,一气贯通。左重则左虚,而右

已去,右重则右虚。而左已去……”郭襄心中一凛:“他念的

并不是甚么‘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佛经啊。甚么左重左

虚、右重右虚,倒似是武学拳经。”

只听他顿一顿,又念道:“……气如车轮,周身俱要相随,

有不相随处,身便散乱,其病于腰腿求之……”郭襄听到

“其病于腰腿求之”这句话,心下更无疑惑,知他念的自是武

学要旨,暗想:“这位大和尚全然不会武功,只是读书成痴,

凡是书中所载,无不视为天经地义。昔年在华山绝顶初次和

他相逢,曾听他言道,达摩老祖在亲笔所抄的楞伽经行缝之

间又写着一部九阳真经,他只道这是强身健体之术,便依照

经中所示修习。他师徒俩不经旁人传授,不知不觉间竟达到

了天下一流高手的境界。那日潇湘子打他一掌,他挺受一招,

反而使潇湘子身受重伤,如此神功,便是爹爹和大哥哥也未

必能够。今日他师徒俩令何足道悄然败退,自又是这部九阳

真经之功。他口中喃喃念诵的,莫非便是此经?”

她想到此处,生怕岔乱了觉远的神思,悄悄坐起,倾听

经文,暗自记忆,自忖:“倘若他念的真是九阳真经,奥妙精

微,自非片刻之间能解。我且记着,明儿再请他指教不迟。”

只听他念道:“……先以心使身,从人不从己,从身能从心,

由己仍从人。由己则滞,从人则活。能从人,手上便有方寸,

秤彼劲之大小,分厘不错;权彼来之长短,毫发无差。前进

后退,处处恰合,工弥久而技弥精……”

郭襄听到这里,不自禁的摇头,心中说道:“不对不对。

爹爹和妈妈常说,临敌之际,须当制人而不可受制于人。这

大和尚可说错了。”只听觉远又念道:“彼不动,己不动,彼

微动,己已动。劲似宽而非松,将展未展,劲断意不断

……”

郭襄越听越感迷惘,她自幼学的武功全是讲究先发制人、

后发制于人,处处抢快,着着争先。觉远这时所说的拳经功

诀,却说甚么“由己则滞,从人则活”实与她平素所学大相

径庭,心想:“临敌动手之时,双方性命相搏,倘若我竟舍己

从人,敌人要我东便东、要我西便西,那不是听由挨打么?”

便这么一迟疑,觉远说的话便溜了过去,竟是听而不闻,

月光之下,忽见张君宝盘膝而坐,也在凝神倾听,郭襄心道:

“不管他说的对与不对,我只管记着便是了。这大和尚震伤潇

湘子、气走何足道,乃是我亲眼目睹。他所说的武功法门,总

是大有道理的。”于是又用心暗记。

觉远随口背诵,断断续续,有时却又夹着几段楞伽经的

经文,说到佛祖在楞伽岛上登山说法的事。原来那九阳真经

夹书在楞伽经的字旁行间,觉远读书又有点泥古不化,随口

背诵之际,竟连楞伽经也背了出来。那楞伽经本是天竺文字,

觉远背的却是译文,更加缠夹不清。郭襄听着,愈是摸不着

头脑,幸好她生来聪颖,觉远所念经文虽然颠三倒四,却也

能记得了二三成。

冰轮西斜,人影渐长,觉远念经的声音渐渐低沉,口齿

也有些模糊不清。郭襄劝道:“大和尚,你累了一整天,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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