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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龙记(18)

一忽儿。”

觉远却似没听到她的话,继续念道:“……力从人借,气

由脊发。胡能气由脊发?气向下沉,由两肩收入脊骨,注于

腰间,此气之由上而下也,谓之合。由腰展于脊骨,布于两

膊,施于手指,此气之由下而上也,谓之开。合便是收,开

便是放。能懂得开合,便知阴阳……”他越念声音越低,终

于寂然无声,似已沉沉睡去。

郭襄和张君宝不敢惊动,只是默记他念过的经文。

斗转星移,月落西山,蓦地里乌云四合,漆黑一片。又

过一顿饭时分,东方渐明,只见觉远闭目垂眉,静坐不动,脸

上微露笑容。

张君宝一回头,突见大树后人影一闪,依稀见到黄色袈

裟的一角。他吃了一惊,喝道:“是谁?”只见一个身材瘦长

的老僧从树后转了出来,正是罗汉堂首座无色禅师。

郭襄又惊又喜,说道:“大和尚,你怎地苦苦不舍,还是

追了来?难道非擒他们师徒归寺不可么?”无色道:“善哉,善

哉!老僧尚分是非,岂是拘泥陈年旧规之人?老僧到此已有

半夜,若要动手,也不等到此时了。觉远师弟,无相师弟率

领达摩堂弟子正向东追寻,你们快快往西去罢!”却见觉远垂

首闭目,兀自不醒。

张君宝上前说道:“师父醒来,罗汉堂首座跟你说话。”觉

远仍是不动。张君宝惊慌起来,伸手摸他额头,触手冰冷,原

来早已圆寂多时了。张君宝大悲,伏地叫道:“师父,师父!”

却那里叫他得醒?

无色禅师合十行礼,说偈道:“诸方无云翳,四面皆清明,

微风吹香气,众山静无声。今日大欢喜,舍却危脆身。无嗔

亦无忧,宁不当欣庆?”说罢,飘然而去。

张君宝大哭一场,郭襄也流了不少眼泪。少林寺僧众圆

寂,尽皆火化,当下两人捡些枯柴,将觉远的法身焚化了。

郭襄道:“张兄弟,少林寺僧众尚自放你不过,你诸多小

心在意。咱们便此别过,后会有期。”张君宝垂泪道:“郭姑

娘,你到哪里去?我又到哪里去?”

郭襄听他问自己到哪里,心中一酸,说道:“我天涯海角,

行踪无定,自己也不知道到哪里去。张兄弟,你年纪小,又

无江湖上的阅历。少林寺的僧众正在四处追捕于你,这样罢。”

从腕上褪下一只金丝镯儿,递了给他,道:“你拿这镯儿到襄

阳去见爹爹妈妈,他们必能善待于你。只要在我爹妈跟前,少

林寺的僧众再狠,也不能来难为你。”

张君宝含泪接了镯儿。郭襄又道:“你跟我爹爹妈妈说,

我身子很好,请他们不用记挂。我爹爹最喜欢少年英雄,见

你这等人才,说不定会收了你做徒儿。我弟弟忠厚老实,一

定跟你很说得来。只是我姊姊脾气大些,一个不对,说话便

不给人留脸面,但你只须顺着她些儿,也就是了。”说着转身

而去。

张君宝但觉天地茫茫,竟无安身之处,在师父的火葬堆

前呆立了半日,这才举步。走出十余丈,忽又回身,挑起师

父所留的那对大铁桶,摇摇晃晃的缓步而行。荒山野岭之间,

一个瘦骨棱棱的少年黯然西去,凄凄惶惶,说不尽的孤单寂

寞。

行了半月,已到湖北境内,离襄阳已不很远。少林寺僧

却始终没追上他。原来无色禅师暗中眷顾,故意将僧众引向

东方,以致反其道而行,和他越离越远。

这日午后,来到一座大山之前,但见郁郁苍苍,林木茂

密,山势甚是雄伟。一问过路的乡人,得知此山名叫武当山。

他在山脚下倚石休息,忽见一男一女两个乡民从身旁山

道上经过,两人并肩而行,神态甚是亲密,显是一对少年夫

妻。那妇人唠唠叨叨,不住的责备丈夫。那男子却低下了头,

只不作声。

但听那妇人说道:“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自立门户,

却去依傍姐姐和姐夫,没来由的自己讨这场羞辱。咱们又不

是少了手脚,自己干活儿自己吃饭,青菜萝卜,粗茶淡饭,何

等逍遥自在?偏是你全身没根硬骨头,当真枉为生于世间了。”

那男子“嗯、嗯”数声。那妇人又道:“常言道得好:除死无

大事。难道非依靠别人不可?”那男子给妻子这一顿数说,不

敢回一句嘴,一张脸胀得猪肝也似的成了紫酱之色。

那妇人这番话,句句都打进了张君宝心里:“你一个男子

汉大丈夫,不能自立门户……没来由的自己讨这场羞辱……

常言道得好,除死无大事,难道非依靠别人不可?”他望着这

对乡下夫妻的背影,呆呆出神,心中翻来覆去,尽是想着那

农妇这几句当头棒喝般的言语。只见那汉子挺了挺腰板,不

知说了几句甚么话,夫妻俩大声笑了起来,似乎那男子已决

意自立,因此夫妻俩同感欢悦。

张君宝又想:“郭姑娘说道,她姊姊脾气不好,说话不留

情面,要我顺着她些儿。我好好一个男子汉,又何必向人低

声下气,委曲求全?这对乡下夫妇尚能发奋图强,我张君宝

何必寄人篱下,瞧人眼色?”

言念及此,心意已决,当下挑了铁桶,便上武当山去,找

了一个岩穴,渴饮山泉,饥餐野果,孜孜不歇的修习觉远所

授的九阳真经。

数年之后,便即悟到:“达摩祖师是天竺人,就算会写我

中华文字,也必文理粗疏。这部九阳真经文字佳妙,外国人

决计写不出,定是后世中土人士所作。多半便是少林寺中的

僧侣,假托达摩祖师之名,写在天竺文字的楞伽经夹缝之中。”

这番道理,却非拘泥不化,尽信经书中文字的觉远所能领悟。

只不过并无任何佐证,张君宝其时年岁尚轻,也不敢断定自

己的推测必对。

他得觉远传授甚久,于这部九阳真经已记了十之五六,十

余年间竟然内力大进,其后多读道藏,于道家练气之术更深

有心得。某一日在山间闲游,仰望浮云,俯视流水,张君宝

若有所悟,在洞中苦思七日七夜,猛地里豁然贯通,领会了

武功中以柔克刚的至理,忍不住仰天长笑。

这一番大笑,竟笑出了一位承先启后、继往开来的大宗

师。他以自悟的拳理、道家冲虚圆通之道和九阳真经中所载

的内功相发明,创出了辉映后世、照耀千古的武当一派武功。

后来北游宝鸣,见到三峰挺秀,卓立云海,于武学又有

所悟,乃自号三丰,那便是中国武学史上不世出的奇人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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