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廿挑眸望住那永泰,“那太医的顾虑又是什么?”
那永泰叹口气,“是药三分毒,所谓‘以毒攻毒’,这雷公藤既能解蛇盘疮的毒,那它自己本身便也是毒物。”
“而且,大毒。”
廿廿轻轻闭了闭眼,“也就是说,得了蛇盘疮,我未必会丢了性命;反倒是为了治疗这蛇盘疮而使用雷公藤的话,反倒可能丧了命去?”
那永泰却是摇头,“虽说雷公藤可能会致人死命,但是有奴才在,可确保小侧福晋性命无碍。”
廿廿蹙眉,“那太医的担心是……?”
那永泰想了想,还是道,“……那雷公藤,有碍生养。”
廿廿忍不住笑起来,鼻尖儿凉凉地酸。
她懂了,懂了。
这疮症便是不致命,却会叫她不能伺候阿哥爷;便是这世上有特效的方子来治病,病能快速治好,却会影响生养……总归瞄准的都是她这个肚子罢了!
她已经与阿哥爷正式合房,这已是改变不了的,便有人防患未然,将宝押在了她的肚子上,以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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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桂亲自送那永泰出去,因要去抓药,这便叫上四喜,特地陪着那永泰走了很远一段路,从撷芳殿中所到御药房去。
盘桓了好一会子,星桂才回来。
“回格格,格格的法子奏效了。那太医因为这一份‘内亲’的情谊,对奴才的确更近面了些儿,说话便也不似从前那般防备。”
廿廿点头,“那太医是咱们阿哥所儿里多年当值的太医,这所儿里这些年的故事,便没有他不知道的。咱们与他走得近,才能不至于吃太大的亏去。”
廿廿疲惫抬眸,“说起来,这法子我还是跟和珅学的。和珅跟我母家便是祖上有渊源,却已经出了八九服去,可是他都能连上宗来,倒成了堂房亲戚去。”
星桂爷道,“老太爷可是男爵,那太医家若能跟老太爷家攀上亲,他自然是乐不得的!他便不是为了他自己,也得为了他子孙去,故此格格这一下儿可是叫他归心了。”
星桂说的老太爷,便是廿廿的外祖父——白明。
廿廿叹口气,“这个后院里,所有人都是树大根深,只有咱们是新来的……这个院子里的人,从太监、女子、妈妈里,全都不是咱们自己的人。出了事,他们没有一个是我敢放心的。”
廿廿伸手握住星桂,“我只有你们……星桂,倒要叫你帮我支应那太医,辛苦你。”
星桂也红了眼圈儿,“在这宫里,奴才们便是跟格格相依为命。唯有格格好,才有奴才们的好。若是格格叫人给算计了,那奴才们或许连死都没有葬身之地……”
“故此奴才们哪里只是在听命于格格?奴才们也更是为了自己,是在自保。”
廿廿也是含泪点头,“好星桂。那太医是多年的太医,宫中多年的历练,造就了他的城府;而你还只是个小女孩儿,平素说话办事多多留意才好。”
星桂倒是先抹了一把眼睛去,“格格放心。既是有城府的太医,便自然隐约也能知道格格的分量,故此他对奴才十分客气。”
廿廿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屏退了门槛外的人,星桂小声与廿廿说,“那太医说,这病是分人的。病根儿不在外头,实则是在各人的身子里头。也就是说同样的东西,有人挨着了就会发这病;有人挨着了,却半点都没事。”
廿廿皱眉,“这么说,这动了手脚的人,必定对我从前衣食住行,凡此种种,打听甚详才行。”
第289章.289、不信邪
289、
次日十五阿哥从尚书房散学回来,进所儿里先将骨朵儿叫到外书房,问她查办的进度。
骨朵儿叫着帕子幽幽道,“奉阿哥爷的话儿,这后院里所有官女子送给小侧福晋的香包,我都亲自盯着内管领的妇人给拆了,香药打散、分拣开,请太医和御药房的太监们来查过了。”
“那些香药,都没错儿。全都是常见的香药,没一样儿是有毒、害人的。”
十五阿哥便哼了一声。
他自然不奇怪。
宫里用药的规矩,各关口都卡得极严。太医只管看诊、开方子,却碰不到药材;所有药材都在御药房,由太监们管着。
太医和御药房的太监分开两头儿,便也既能互相合作,又能互相监督。
而所有进贡药材的,要么是内管领下世世代代都做这个差事的,要不就是内务府多年下的苏拉和合作多年的商号。这当中每一个环节,都是用全家的脑袋做押担保的,没人敢出半点纰漏。
所以敢从用药这儿直接拿毒药害人的,那其实是这人自己脑子有病,要将自己全家的性命都搭上。
“你只查了香包么?”十五阿哥淡淡抬眸,望住骨朵儿去。
骨朵儿便亮声一笑,“妾身自然还想去查旁的……只是,那总归还需要阿哥爷另外一句话儿才行。终究嫡福晋的身份在妾身之上,可不是咱们后院里这些官女子。若没有阿哥爷的话儿,妾身若查了,回头嫡福晋再记恨我去,那妾身倒里外不是人儿了。”
十五阿哥轻哼一声,“我说了,这事儿全权交给你查去。不管是谁,你尽管查就是!”
十五阿哥回头看一眼总管太监三庚,“我不用给你话儿了,我给你个人。”
“三庚,从明儿起,大侧福晋但凡要查什么,你都亲自跟着去。若有人推三阻四,你就传我的话儿,说是我说的,全权交给大侧福晋彻查,任何人不得拦阻。”
三庚忙上前领命,“嗻”了一声。
骨朵儿面上终是浮起笑意,放下心来。
她一高兴,免不得秋波流转,一双眼、一颗心都掉在十五阿哥这儿了。
十五阿哥却正巧垂眸喝茶,没接着这一波眼神。
十五阿哥的这一碗茶喝得慢,仿若一边喝茶一边在沉思。
半晌十五阿哥才缓缓道,“香包里的香药既然都没有问题,那你接下来又要查什么?”
骨朵儿无声叹了口气,“香药查完了,接下来要查那些绸缎。”
“香包又不仅只是内里的想要,香包还有外头的锦缎套子,套子上配搭的穗子……这些看似无害,实则每一样儿都能吸水、吸味儿、沾染病气。若是有人动了心眼儿,将那些绸缎事先泡过药汤子,或者沾染过病气,那就成了绝佳的害人利器,又能掩人耳目,不惹人注意。”
“说得好。”十五阿哥难得这般赞许。
骨朵儿受了鼓舞,不由得道,“既如此,你嫡福晋送的大褥和枕袱,因为用料最多,总难免嫌疑最大。妾身不得不将那大褥和枕袱都拆了,将里头的棉花也都掏出来,甚至连那锦缎上的丝线都的从绣花里给拆出来……这样一来,那东西难免毁了、碎了,倒可惜了嫡福晋给阿哥爷和小侧福晋的一番心意去。”
十五阿哥点头,“事出非常,查证要紧,你嫡福晋不会这么小心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