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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十公主的宫里,德雅早急得在宫门口等了半晌了,见了廿廿回来,忙上前抓住廿廿的小手,“怎样?那位……她可有为难了你去?”
廿廿努力微笑,使劲儿甩甩头,“我不怕为难……我只是,不乐意被人当成棋子去。”
德雅左右看看,忙低声问,“怎么说?”
廿廿这才轻垂眼帘,纵着一滴泪花儿从眼角无声滑落,“……我瞧着,惇妃主子怕是想利用我来搅乱整个钮祜禄氏。她挑拨我与顺妃和诚嫔,甚至鼓动我跟另外几个钮祜禄家的侍读学生去争斗。”
“一不小心,我就会里外不是人,粉身碎骨了都不知道……”
德雅也是长叹一声,“她果然比我能想到的还要恶毒!”
廿廿倒是自己抹了泪去,豁达一笑,“不过十公主倒是待我极好的。”
德雅便也叹了口气,伸手抱抱廿廿。
这也都幸亏她郭罗玛法将十公主生下来就交给容妃太太(满语口语,祖母、外祖母)抚养……
“廿廿你别怕,好歹你是在十姨儿和我身边儿,便是我们两个不济,上头自然凡事有容妃太太。她便是想动什么主意,也得先过了容妃太太这一关;再不济……我去求我十五舅舅,或者郭罗玛法。总归不叫你生生吃了亏去就是!”
廿廿破涕为笑,“那格格厘降了,也带了我同去吧,我愿意给格格当陪嫁!”
如果能给德雅格格当陪嫁,哪怕只是到格格府里继续当她的侍读呢,也总比在宫里要单纯些儿去。
可巧儿,两人正在宫门口廊下嘀咕着,十五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太监九思正走过来。
九思上前请安,“奴才请格格的安。”
德雅一看便笑了,“是我十五舅舅忙完了,是不是?”
十五阿哥是十月初六的生辰,再加上刚得了嫡长子,今年正是双喜临门,德雅便张罗着要去给十五舅舅贺寿。
可是十五阿哥勤勉,便是要过生辰了,也每日不断了学业,德雅去得不巧,十五阿哥还在上书房没回来,她这便交待给了九思,叫九思等十五阿哥回来,来告诉她一声儿。
九思忙道,“正是,阿哥爷已经回所儿里了。”
德雅拍拍手,忙给廿廿擦了擦眼角,“走,我带你乐呵乐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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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子,十七阿哥也正在乾隆爷的书房里腻歪呢。
乾隆爷盘腿坐炕上看奏折,十七阿哥跟乾隆爷脸对脸,举着张画儿看个不停。
第81章.81、十骏
十七阿哥就这么将那幅画儿翻过来、调过去,没完没了地看,看得乾隆爷都没法儿看奏折了,只得放下奏折,盯着他看。
“你这棒槌,你给你哥送礼,你到我这儿来搜刮。可着你搜刮吧,画儿都给你摆了一炕头了,你反倒举着这一幅看个没完……你倒是看什么呢?”
“棒槌”指的是人参,这十七阿哥从小在娘胎里就是人参给堆出来的。私下里乾隆爷笑骂这老儿子之时,就这么唤他去。
十七阿哥今儿来找乾隆爷腻歪,也是为了给十五阿哥庆贺生辰的缘故。他说他自己所儿里没好东西,拿不出手,跟他皇阿玛求一件好礼。
乾隆爷自斥他:“你少来与我哭穷!你让我拿什么信你?”
他就上来搂着乾隆爷的手臂缠磨,“儿子这一体一身都是纳玛恩赏的呀~”
按着满人的老传统,幼子守灶,那就家里管什么将来都是给老儿子的。乾隆爷便是素日对这老儿子严厉些,可事实上管什么好的都偷偷儿塞给他去——况且凭十七阿哥的性子,就算乾隆爷不给,他也东摸一件,西赖一件的,还有的说借,只是借着借着就都没影儿了。
“纳玛……”十七阿哥苦了脸,“儿子想给我哥送幅画儿——我那所儿里,金银珠宝都不缺,不过就缺书画呀。”
乾隆爷也是意外,不过心下倒是欣慰的。这便叫魏珠开了库房,捧了好些画儿来给老儿子挑。
“你看什么呐,眼珠子都快掉里头去了。转过来,给我也瞧瞧。”年过古稀的乾隆爷,私下里跟老儿子自在着,也仿佛是个老小孩儿,父子性子本是一脉相承。
十七阿哥便乐了,伸手将桌上的奏折都给划拉到一边去,空出地方来,将那画儿给正道儿地摆上。
乾隆爷便挑了眉。
——摆在他老人家眼前的,是郎世宁所绘的《十骏犬图》。
这是一幅卷轴画,里头绘制的都是乾隆爷最爱的十条猎犬,分别名为:“霜花鹞”、“睒星狼”、“金翅猃”、“苍水虬”、“墨玉璃”、“茹黄豹”、“雪爪卢”、“蓦空鹊”、“斑锦彪”和“苍猊”。
郎世宁以西洋笔法画出的骏犬生动传神、栩栩如生,叫人爱不释手。便是乾隆爷也是自己喜欢得紧,便在郎世宁过世七年之后,又召郎世宁的学生、宫廷四位洋人画师之一的艾启蒙以此为蓝本,又做了一本《十骏犬图册》。
卷轴和图册里,十犬里有九犬相同,唯有第十种不同。卷轴里第十种的“苍猊”不是传统细腰猎犬,而是藏獒;后来重做画册,又重新选入一只细腰猎狗来代替。
乾隆爷看十七阿哥选的是卷轴,便哼了一声,“你倒识货,没拿学生画的图册,却取了师傅画的卷轴。”
十七阿哥嘿嘿地笑,“纳玛,这画儿可真好看。”
知子莫若父,更何况这是从小在身边亲自带大的老儿子,俗话说这老儿子一撅尾巴,他这当老子的就知道要拉什么粪蛋儿。
乾隆爷哼了一声,“说吧,又看上我哪条犬了?”
第82章.82、狗娃
这十条骏犬,个个儿都有来历,它们不仅仅是犬,也更铭刻可君臣之间的情谊。
便如那名为“苍猊”的藏獒,便是当年身为驻藏副都统的傅清傅二爷所进献;
而“苍水虬”、“斑锦彪”二犬,更是九爷傅恒所献;
“茹黄豹”则乃为从乾隆六年,一直到乾隆三十八年,身在总管内务府大臣任上最久的三和所进……
如今,这些陪伴乾隆爷多年的股肱大臣,几乎都已离开了人世;而犬的寿命更短,这画儿上的十骏犬,如今也唯有后代还在了。
这些名臣与名犬都不在了,也唯有借着这卷轴与画册,才能叫乾隆爷时而错觉,仿佛他们依旧还在身畔。
——这寂寞人世,越发只剩下他孤单一人了。
“我可告诉你小子,便是这些犬的子孙血脉,我也一条都舍不得给你!怕你给我怠慢喽、糟践喽!”乾隆爷藏住心内哀寂,只笑骂幼子。
十七阿哥赶忙否认,“没有没有,儿子哪儿敢呢。”
他这回真没扯淡,他这回想要的真不是狗。
乾隆爷眯眼盯着老儿子,“那你捏着这幅《十骏图》是个什么意思?”
十七阿哥就乐,没敢说实话——他心里是掂量,若那小狼归了他,他老爹这十条犬都不是对手!
十七阿哥嘿嘿地答,“我就琢磨着,把这个送我十五哥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