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但有了官女子,更连嫡福晋和侧福晋都有了的年轻男子,却每每提起后宅之时,表现得如此寡淡,倒叫廿廿都有些意外。
不过廿廿却也每每都将这意外都压下去——毕竟,皇上在还是当皇子的时候,因受了朱珪“五箴”的影响,对于后宅之事也是颇为寡淡。
如此父父子子,除了血脉里可能有的遗传缘故之外,身为皇子的也更要事事处处都留意模仿着皇父去,这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况且二阿哥还在孝期里,前头是他额娘孝淑皇后的,这又是太上皇的,故此二阿哥修身养性,自也是应该的。
廿廿便自己拂去那层意外,轻声道,“前边儿就到宫门了,我自上轿,二阿哥也不必跟随来了。夜晚冷,你也早些家去吧。”
况且绵宁已是成年皇子,再往内廷来颇有不便。
绵宁却忽地抬眸,清瘦的身影如嵌在夜色里一般,透露出一种青锐的执拗来,“儿子已经禀明了汗阿玛,说要送小额娘回宫。儿子怎敢欺君?”
廿廿倒无奈,点头道,“咱们是一家子骨肉,二阿哥本不必如此。不过,既然二阿哥坚持,那就随着来吧。只是夜风寒凉,二阿哥要多加一件披风才好。”
廿廿到宫门口上轿。暖轿的门帘和窗帘都遮得严实,廿廿坐稳便没再掀开过门帘和窗帘去。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廿廿暖轿在前,绵宁步行随后,沉默地一路向东,直到廿廿的宫门口。
廿廿吩咐落轿,便在轿子里告别,“二阿哥也快回去吧,早些安置,明儿还要早起进书房念书。”
绵宁跪安,抬眸望着那纹丝不透的暖轿,眼前都是方才那隔着幽暗的幢幢灯影里,她在他汗阿玛面前的眼波流转。
起身转向南去,眼前却只是幽暗的夜,冷寂的红墙,与漫长无尽的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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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亦即正月初八日,即太上皇宾天四日之后,皇帝正式颁传太上皇帝遗诰。
这一日,皇帝先遣庄亲王恭代皇帝祭祀太庙,然后由内阁官员请太上皇帝遗诰至乾清门用宝。皇帝立殿檐东恭候行礼,然后垂泪跪候遗诰出殿正门方起,回到上书房倚庐。
礼部官员捧遗诰,于天安门外宣读,颁示天下。
亲王以下,有顶戴官员以上,全都齐集在天安门外跪听。
廿廿也在后宫之中,默默祝祷。
可是这一刻,廿廿的内心却是翻滚如沸。
她知道,今日皇上会办大事,还不知皇上颁旨之后,朝野作何反响。那反响一时没来,她的内心也是一时跟着吊着的。
遗诰传谕完毕,随即传来的是皇上关于十七爷的谕旨:“昨所加永璘惠郡王封号不够允协。著改为庆郡王。”
紧接着,第二道旨意也传来。这一道却是事关一向大权独揽的军机处。
谕旨:各部员衙门文武官员,及军营带兵大臣等,嗣后陈奏事件俱应直达朕前,俱不许另有副封关会军机处。各部院文武大臣亦不得将所奏之事预先告知军机大臣。
这一道谕旨听得廿廿也是心下砰砰直跳。
自从军机处在雍正年间总揽军政大权起,军机处能在皇上之前获知所有军政大事的弊端,已经延续了七十年。军机处在朝堂之上的地位,堪比宰辅中枢,今日皇上一道谕旨革除,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先前没人能想到。
紧接着,又有谕旨到。这一日从颁示太上皇遗诰起,便注定是一个重大的日子。皇上诸多新策将密集颁示,取出其不意之效,由不得臣下揣测和议论。
第三道谕旨,皇上是再度宣布重要的任命:成亲王永瑆、大学士董诰、八福晋兄长庆桂三人在军机处行走;阿桂的孙子那彦成,仍留军机处行走——这是在限制军机处权力之后,立即用自己人稳定住军机处。
接下来,皇帝又任命总理王:仪亲王永璇总理吏部事务,成亲王永瑆总理户部事务兼户部三司事务;撤换掉和琳岳父苏凌阿的刑部尚书一职,将刑部事务交给庆桂。
孝淑皇后之兄盛住,管理工部尚书事务;睿亲王淳颖管理理藩院;定亲王绵恩管理步军统领事务……
阿桂之孙那彦成,兼任翰林院掌院学士;绵宁岳父布彦达赉补授内务府大臣。
六部、各要害部门全都换成皇上的亲戚和心腹。
同样,内务府各要紧的部门,也全都换成了可放心之人。
盛住管御茶膳房、太医院、御药房、以及崇文门的税关;布彦达赉与盛住一同管御茶膳房;
上驷院事务由成亲王之子贝勒绵懿总管;武备院、御船处事务,则交给了刚刚进封的庆郡王永璘。
掌管京师契税(旗产部分)、牲畜税、屠宰税的,是左翼税务衙门和右翼税务衙门。左翼税务,由钮祜禄氏弘毅公家的大宗袭封公爷明安去;右翼税务,则交给了廿廿的阿玛恭阿拉去。
各旗的领侍卫内大臣、都统也全都调换,由这些位皇帝的兄弟、侄子来担任。
此外,两位最受信重的额驸也获重任:七额驸、亲王拉旺多尔济为正白旗领侍卫内大臣,永璋之女绵锦格格的额驸丹巴多尔济掌皇帝近卫——銮仪卫大臣;
绵宁岳父布彦达赉补授上虞处(粘竿处)大臣;肃亲王、廿廿二妹的公爹肃亲王永锡管八旗内务府三旗官兵事务……
这几位额驸、外戚姻亲一起护卫在皇上身前左右。
几道谕旨接连颁下,皇帝是将朝中及身边的军政大权全都挪给了自己亲信之人。
做完这层层的铺垫,皇帝才正式传旨:革大学士和珅、户部尚书福长安职,下狱治罪!
有了皇上这一层层的万全防备,将朝中、身边全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廿廿至此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松下来,膝盖倒软了,她竟一时站不稳,瘫坐在了地上。
“主子!”
星桂和星楣都赶紧上前来扶住廿廿。
廿廿一口气松下来,已是眼涩鼻酸,再呼吸之间已想落泪。
星桂和星楣瞧着都急了,“主子,您这是……?”
廿廿却有些不好意思地赶紧抹了把眼睛,“没事儿,我是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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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珅与福长安被革职问罪的消息,一时间传遍前朝后宫,闻者无不震惊!
别说内廷里的和珅亲家惇妃,以及一众曾经多年与和珅交往的嫔妃福晋们,就连莹嫔都险些闪了腰。
不过她随即却也有些意气风发起来,得意地拍着炕桌,“瞧瞧,瞧瞧!我就知道之前有哪儿不对劲儿了,原来都是应验在今儿和珅这事上了!”
“原来她堂堂中宫,竟不率领嫔妃齐集为太上皇举哀,是去忙这个事儿去了……她以为她做得天衣无缝,能瞒得过天下人去。呵,她岂不知,早已被我看透了!”
第467章.467、把柄
467、
莹嫔得意了一会子,唇角轻轻挑起,“去预备壶清火的茶,二阿哥福晋一会儿便得递牌子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