禧恩何尝不明白,人家二阿哥这样一番心意过后,要的哪儿是你一声道谢呢?
绵宁含笑听着,“嗯,我也听说了。不过我早与他们都说下了,这不过是因为皇后额娘染了风寒所致,没旁的什么,你们便都别跟着胡思乱想去。”
禧恩忙道,“自然不敢……”
绵宁拍拍禧恩的肩膀头儿,“皇后额娘染了风寒,想来三姨也必定会跟着着急。也是巧了,前儿我福晋送给你们家的年礼里头,还恰好有她们家从南边儿带回来的好些药材,里头就有散寒的。”
“只是这些个药材呢,有不少是南边儿土生土长的,入的都是民间的偏方儿。好使是必定的,毕竟千百年来都治过多少人了;只是因为来的路子有些野,这便入不得正统人的法眼,故此在太医院和御药房里是留不住的。”
“我瞧着皇后额娘也吃了太医们开的药好几日了,却也还不见好。指不定这些南边儿来的偏方儿,倒是能起些效用的。”
禧恩忙道,“……二阿哥说的是。家中四弟妹得了信儿,心下已是不妥帖多日。这几日正说着,还想要递牌子进内来给皇后主子问安。若能得了那南边儿的灵药,四弟妹必定也能心安许多。”
绵宁含笑点头,“皇后额娘若大好了,自是咱们所有人的心愿,各自尽一份儿心意就是了。”
绵宁说完,含笑点点头,这便越过了禧恩而去。
禧恩遥遥望着绵宁的背影,不由得暗暗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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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皇上按例要恭谒东西二陵去。今年尤其因为是皇上的五十万寿,故此这谒陵的意义更不一样。
廿廿虽说有些恹恹的,可还是答应了,今年谒陵要陪皇上一起去。
为此,廿廿便连三月初的亲蚕礼都放下了,交给諴贵妃去代为行礼。
当得了这信儿,庄妃第一个坐不住了,这便含着笑过来看廿廿,一见面便抿着嘴儿上下瞧着,“皇后娘娘的身子果然是大好了,这心量儿便也跟着敞开了,都答应随皇上一块儿去谒陵啦!”
“哎哟,想想去东陵的时候儿,虽说还是二月,可是早春二月呢,枝头也同样有春意萌动。况进出东陵,一向都驻跸桃花寺行宫……那桃花寺里的桃花儿,想必今年也得应诏早点儿开了呢!”
廿廿无奈地摇头笑,“姐姐当皇上是谁?难道是那则天武帝不成,还能下诏强令桃花早开的?”
庄妃含笑凝着廿廿心口,“那桃花肯不肯开的,哪儿是花神说了算,终究是皇后娘娘这心眼儿里说的才算。只要皇后娘娘这心眼儿放宽了,什么花儿开不了呢?”
廿廿无奈地笑,却不肯就范,故意扭过头去就不肯理庄妃了。
庄妃便笑,“我可刚听说,皇上将恭谒西陵的日子给定在三月三了……啧啧,恭谒东陵有桃花寺行宫里的桃花儿,恭谒西陵呢,怕是又有忙趁东风放纸鸢了吧?”
廿廿都听不得了,不得已转头道,“亏姐姐也是书香门第的姑娘,这又说成什么了呢?难不成皇上啊,还是我啊,竟成了那顽童了不成?”
庄妃便故意耸耸肩膀,“都说越老越像小孩儿……我瞧着,咱们宫里难道没有那重又得了小孩儿性子,又犯小孩儿脾气的么?”
廿廿没防备庄妃在这个地方儿给她打了个埋伏,登时没词儿了,只能红了脸颊求饶,“我瞧出来了,我这病刚好没几天,姐姐便又来欺负人,难不成是又想叫我再病一场,便什么东边儿、西边儿的都去不成,这便才落得干净了去?”
庄妃拊掌而笑,“我就不信,那又是早春二月的桃花儿,又是三月三的纸鸢的,皇后娘娘沿途其间,还能病得起来!”
廿廿不由得噘嘴,“……姐姐惯会欺负人,我说不过姐姐,索性不说了。”
庄妃便又是拊掌而笑道,“可是有人啊却在你这儿总是甘拜下风呢。你说你说不过我,可是你能说得过人家去就是。你在我面前没词儿,可是轮到人家啊,人家却是在你面前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了。”
“俗话说得好,‘一物降一物’,我自不敢说能降得住皇后娘娘,那不过是皇后娘娘不肯跟我一般见识罢了;倒是有人啊,能被皇后娘娘治得服服帖帖的……”
廿廿登时立起眼睛来,“姐姐又要说谁?”
庄妃便笑,“皇后娘娘怎么又要恼了?皇后娘娘乃是中宫,一国之母,自然天下拜伏,谁敢不在皇后娘娘面前服服帖帖的去呀?”
廿廿没辙,这便唯有叹了口气,“……便是为了一个广兴,我又何至于要与皇上生那么大的气去?况且广兴已然伏法,事儿都过去一个月了,我便该生的气,也生得够日子了。不然,难道我生气生得够长久的话,就能叫广兴人死复生是怎的?”
“我啊,也不是就非觉着广兴无罪,我对广兴毕竟还做不到如周廷栋那般的了解与相信……我只是,担心皇上对广兴一案的处置,过于仓促了些儿。毕竟皇上从下旨要查广兴,到问了广兴死罪,这前后不过才一个月的光景;我就更没想到,在皇上下了恩诏,泽被天下犯人的时候儿,竟然突然就在大正月里将他处刑了。”
廿廿摇摇头,“我那会子冷不丁一听见,就一口气儿梗在了嗓子眼儿里,上不来也下不去。我真担心皇上这样快下的决断,这当中会有来不及查证的人和事儿去。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倘若来日重又查清了,偏又不是如皇上所想,那朝臣和天下又要如何看待皇上,而皇上自己个儿心下又该如何想呢?”
“这些,终究与我阿玛被降二级留用的事不相干;更并非是我这个中宫想要干预朝政了……我所思所想,全不在广兴这么个单个儿的人身上,我还是担心皇上,担心朝廷——毕竟短短一个月间,那么多大臣上奏参劾广兴,才会积累下那么多罪证去。可是这些参劾的大臣,会不会心下也是有偏私之见的?”
“这般朝臣群起,将一个曾经的功臣这样快地置于死地,而广兴又毕竟多年担着刑讼的差事,这当中会不会也有因为得罪了人,才叫墙倒众人推的情形?倘若当真有大臣是如此的,那死了一个广兴,朝堂上的风气究竟是向好的更多,还是另起隐患来啊?”
“说到底,皇后娘娘不是跟皇上生气,而是替皇上担忧罢了。所谓关心则乱,皇后娘娘就是太在意皇上,才会生这么大的气呀。”庄妃便笑,“中宫就是中宫,这贤德哪里是我们这些身为嫔御的能媲美的?”
廿廿轻嗤一声,“中宫也是人,更是小心眼儿的女人,故此再贤德的中宫,难道还一辈子都不跟自己夫君生气了不成?那就不是真人儿,那是木雕泥塑的摆设儿了。”
“反正啊,我瞧着皇上可是欢喜坏了,”庄妃笑道,“要不皇上怎么非要将恭谒西陵的日子都给定在三月三了?”
廿廿说了一起子话,嗓子眼儿有些发干,这便轻轻咳嗽了几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