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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妖冶,美人图(151)

“小六,真别说,紫金山的天荫地气,倒是与你相合。”

张敏听了皇帝这话,都是一惊。

兰芽听得心下凛然,却又一时听不明白这话中意思。只觉内有深意,急得额角沁出汗来。忍不住悄悄去望司夜染。

他依旧清静宁和跪在地上,衣不染尘,面白如霜。只有眼角不自知地,绮丽轻扬。

待得皇帝说完了,他从容叩首:“奴婢是在皇上身边长大,从小沾染的便是皇上身上的龙气。奴婢这回南下也是替皇上办事,身上更有龙隐相随……身在紫金山上时,奴婢不是司夜染,而只是皇命钦差,是代表皇上叩开紫金山天荫地气的大门。所有收获,也都是皇上龙威庇佑,是太祖皇帝与孝慈皇后对皇上的疼爱。”

兰芽心下一跳,这才想起太祖皇帝朱元璋与孝慈马皇后合葬的孝陵,正是在紫金山南麓玩珠峰下。皇帝之前所说,想南下拜祭南京太庙,便也意指拜祭太祖皇帝与孝慈皇后。

可是皇帝却为何对司夜染一个阉人说这样的话?

皇帝听到太祖皇帝与孝慈皇后,便怆然起身,立在御案后感伤不已:“真可惜,身为太祖子孙,朕竟然这么多年没有办法拜祭墓前。”

张敏忙劝:“京师与南京,山高水远。皇上一馈十起,日理万机,又哪里能轻易离了京师?太祖皇帝与孝慈皇后在天有灵,定然都会明白皇上一片孝心。”

皇帝忽地转眸来望司夜染:“只是那紫金山上,却并非只有孝陵一座皇陵。”

司夜染淡然叩头:“奴婢浅陋,只知紫金山上一座皇陵,不知另有皇陵。”

皇帝又凝视他良久,方缓缓坐下。

这一席话来话往,听得兰芽心都揪了起来。隐约能听懂什么,却分明没有找到关窍。她心急如焚,却不敢有半点显露。

看皇帝终于坐回去,兰芽忙清了清嗓子,朝上叩头。

皇上这才想起来一般,笑了声:“哦,朕倒是忘了你。”

兰芽不由皱眉。皇帝之前跟贾鲁说忘了因为什么召贾鲁进宫,此时又说忘了……皇上当真是这么健忘的人么?

皇帝便换了与兰芽的话题,对司夜染说:“朕今日是召你灵济宫的人进宫来说说画儿。真别说,小六你延揽到身边的人呢,个个虽然都是年纪不大,却都聪明灵秀。倒是极有你从前在朕身边的风采。”

司夜染这才终于分了一寸目光,瞟向兰芽一眼,“奴婢实不敢当。”

皇帝话锋一转:“他

tang献给朕一幅画儿,叫《清明万里图》,画的就是小六你沿运河一路行船的风物。顺便也向朕提及你在南京的经历……”

司夜染目光一寒,无声斫向兰芽来。

兰芽感知,却只能深深垂下头,不作回应。

皇帝盯着他们二人看了一晌,才干笑了一声:“小六啊,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只是有一点朕不喜欢:你小小年纪,却太过老气横秋——你说你到了南京呆了那么些日子,也不好好欣赏一下金陵风光,你天天都窝在紫金山的行邸里干什么?朕是要你办差,却没说要关你入监,你却把那行邸当成了牢房。啧啧,你这孩子,当真暴殄天物。”

司夜染面上不露声色,私下里却狠狠地舒了口气。

便忍不住再转眸望向兰芽去——

她依旧还是原来的姿势,没动过,不过他还是瞧见了她眼角眉梢悄然滑过的一丝狡黠……就像林子里那又小又凶又丑的灵猫神情。

害他白白虚惊一场。

皇帝又道:“你的心思,朕也明白。你不想私结南京官员,是叫朕放心。可是你上了船之后,怎地却忍不住了?”

皇帝转向张敏:“伴伴,将这幅画儿拿去给他瞧瞧,倒要看他还能如何抵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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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鲁出了乾清宫,本想在外头等着兰芽出来。

却没想到一出门就撞见万家的大管家万有。贾鲁皱眉问:“你怎么来了?”

万有急忙施礼:“盛三爷,老奴恭候多时了。快随老奴回府,老爷想见三爷。”

贾鲁忍不住呲牙:“盛三爷?谁是你们万家的盛三爷?我叫贾鲁,与你们家老爷不过同朝为臣罢了,并无半点私交!”

万安曾给贾鲁取名“万盛”,只不过贾鲁自己不想要。入学之后直到科举,便什么都给改了。只是万有得循着万家的称呼来叫。

万有只能陪着笑:“实则老爷昨晚就听说了曾诚死讯。老爷便担心三爷,昨晚整夜不曾合眼,今天一早就打听着顺天府那边的动静。当听说了三爷入宫面圣来,这便叫老奴早早到宫门口来候着。”

“三爷,听老奴一句劝,不管三爷认不认,血脉亲情总是割不断的。”

贾鲁一声冷哼:“算了。你们家老爷那么高的门第,倘若缺儿子了,只需登高一呼,那普天下便有乌央乌央的人来主动改姓归宗。不过我贾鲁,不稀罕!”

万有倒也不慌不忙,一径躬身陪着笑:“三爷说的对,老奴也敬佩三爷血性。这大明天下,也就唯有三爷您半点不仗祖荫,放着咱们万家这样好的门第而不在乎,自己争取到今日地位。老爷虽说有些唏嘘,不过每每总是忍不住与人炫耀一番,都说万家子侄是不少,却个个都比不上三爷。”

万有凑近一步:“老奴却要说句实话:三爷就算不为自己打算,却怎么不为夫人打算?眼见夫人年事渐高,将来入土之后,难道还要做个不进祖坟家庙的孤坟野鬼?只要三爷肯向老爷低低头,就算夫人是外来的,老爷难道心里还不因为三爷,而将夫人看得如大夫人一样的地位?”

“再者……老爷终究身在官场数十年,对朝廷内外的情势早看得真真儿的。此时三爷被困在雾里,何不去听听老爷的见解,又何必这样自困迷津?”

贾鲁闻言便一眯眼:“你是说,他有法子帮他们?”

万有左右望了一眼,笑了:“三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来?老爷不会偏帮任何外人,老爷只会帮自己的儿子。”

贾鲁回头又望了望那巍峨森严的宫禁,依旧无法知道兰芽和司夜染在里头的半点消息……他便一跺脚:“好,我跟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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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夜染展开画卷,看见了那被水洇开的隐笔。那些人物均工笔细勾,栩栩如生。想抵赖都抵赖不掉。

倒是不知,她何时这样有心地都画了下来。而且数十个人物,均将面貌特征抓得如此精准。

当日在船上,他也早知道她在画画儿。初礼并非没提醒他防备过,初礼也曾将那幅画偷来给他瞧过……别说初礼,就是他自己,当时都未曾看出什么来,绝没想到画下有画。

司夜染看完了,忍不住扭头再看了看她。

几乎是含笑向张敏递还画轴,俯首叩头:“回万岁,她画的不错,奴婢的确是曾经在船上见过这些官员。奴婢也的确收下了他们的礼物。”

皇帝勃然大怒,砰地一砸御案:“司夜染,你好大的胆子!你一个小小阉人,不过替朕办差,却一路百官跪迎、百般趋奉,那阵仗倒不下如朕亲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