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块清冷一笑,反唇相讥:“君为族类,奈何也落得这般下场?”
“你!”虎子炽怒,扬拳便要打。
☆、39、缇骑四出
牙婆子听见了动静,便在外头骂,“哪个不想活了!道上处处是锦衣郎,你们还叫嚷!”
牙婆子话音未落,拉车的马匹就是一声惊嘶!
隔着青布车厢,只听得外头道上,沙沙,宛如爆豆子急雨一般袭来一片马蹄声。
兰芽紧张地抓住虎子衣袖。虎子便低声安慰,“兰伢子莫怕,有我呢!”
马蹄声来得急骤,却也停得急骤。随即车外静寂无声,车厢内少年们紧张的喘息声便缠成了一团。
良久,外头静寂里忽然扬起一个声音。
“你们是,什么人哪?”
那嗓音阴柔冷魅,仿佛在冰屑里开出的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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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便更是一抖!
只从这嗓音,便能辨出是紫府的阉人!
“哎哟,哎哟哟。”刘三儿忙不迭跳下车去,打恭道:“草民拜见公公。岂敢惊动公公!”
“嗯。”那宦官只是轻轻一哼,“看着你倒也面善。”
人牙子忙殷勤回话,“小的叫刘三儿,在府中供奉。许是小的有幸入过公公法眼?”
“刘三儿?”
旋即那宦官身边便有人上来附耳解释。宦官便也一笑,“原来是你。”说着瞄瞄那几辆大车,“这样说来,这回又送了些好孩子来啊?”
刘三儿的嗓音里便生了些得色,“自然,自然。给府里办事,哪里敢不尽心拣选好的!这些孩子,自然都是百里挑一的。”
“怎么回事?”虎子在车厢里小心听着外头的动静,忍不住跟兰芽嘟哝,“怎么听着不似他们从前跟咱们应承过的,说要送我们进大户人家当小厮和书童的?怎地还与那阉人扯上关联?”
果然,牙婆子也仿佛赶紧跳下车去拦着他男人,“低声些!别让他们听见!”
陈桐倚也附和:“如此听来,倒似是要送咱们进紫府的!”
兰芽也是面色一白:“如此看来,刘三儿竟然是专给紫府送人的!”怪不得,牙行里的尽是眉清目秀的美少年!
车里的少年都惊动了,一听便都要炸开!送进紫府的男孩子,必定是要净了身去当阉人的!哪个男孩子愿意自己从此断子绝孙?
“他竟然骗咱们,咱们跟他拼了!就算饿死,也不能变成不男不女的!”便有几个鲁莽的,伸胳膊挽袖子就要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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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这一折腾,外头的宦官便听见了。他瞄着马车,“打开,让本官先行验看。”
刘三儿不敢怠慢,连忙并婆子和后头几辆车的伙计,挨个将马车打开车帘,叫少年们下车。
夜色幽暗,外头锦衣马队的每匹马头都悬着一盏羊角明灯。灯笼在夜风里摇曳,散出刺眼的明光,照得少年们一张张脸无可遮掩。
兰芽紧张地扯紧虎子的衣袖。虎子便也将兰芽藏在身后。
这一躲一藏,便被宦官瞄见。宦官甩镫离鞍,眯着眼睛朝兰芽的方向走过来。
“本官奉朝廷旨意,沿途缉拿犯官子女。这些孩子的身份可都查清了,都干净么?若有身份不清不楚的,送进了府去,刘三儿你的脑袋可不必留着了!”
☆、40、风华绝世
“哎哟,看公公您说的!”刘三儿赶紧作揖,面上已是变了颜色,“草民岂敢!”
宦官一步一步走到兰芽眼前儿,原本想看清兰芽,却被虎子打横里一挡。
暗夜静寂,锦衣郎马头上羊角灯独明。灯影摇曳里,锦衣宦官眯起了眼睛,细瞧虎子形貌,“哎哟,这孩子生得倒是英伟!若好好调.教了,难说将来不是沙场猛将!”
如今宦官无孔不入,朝廷派驻各地的驻军里,都有宦官身为监军。眼前这位宦官叫冯谷,就曾在辽东做过一任地方监军的,因此对武将资质倒也有些见识。
灯光幽幽,面对冯谷一张没有人色的大白脸,虎子倒是丝毫不惊。只是手臂拢着背后的兰芽,不让她被冯谷给吓着,“公公抬举。若来日小的真有这个机缘,倒是要跟公公谢恩的。”
“嗯~~,好小子!”
冯谷也没想到这个不过十岁来大的小子非但不怕他,反倒进退有度,而且很有知恩图报的义气,“你叫什么名儿?将来说不定本官抬举了你!”
虎子口齿伶俐,“小的没家,爹娘早在逃荒路上饿死了,便也不知自己名姓。只知道从小有个小名儿叫虎子。”
“虎子。嗯,好。”冯谷点头,“名儿取得甚好!”
冯谷说着,却没放松眼睛,一径还在拐着弯儿地瞄虎子背后的兰芽。
兰芽越发慌张。
“你还往哪儿跑!”冯谷猛地一伸手,虎子护卫不及,兰芽被冯谷一把给提了出去!
“啊——”兰芽一声惊叫!
“放开兰伢子!”
虎子激了,小老虎一样上来就厮打。怎奈冯谷手下几个锦衣番役挡着,他竟然救不回兰芽!
“哎哟,啧啧啧。”冯谷一连串地咂舌,一双眼睛在兰芽面上绕来绕去,“好孩子,你怎么生了这么副相貌哟。真真儿的,叫爷心痒痒!告诉爷,你叫什么名儿?爷定好好儿地疼你,啊!”
宦官虽然被阉割,可是有些掌权的太监却也没少了干坏事。面貌娇美的小男孩,自然是他们的最爱。
兰芽在冯谷掌中辗转惊叫,“放开我!”举目四望,谁能救她?
虎子却被那几个番子隔着,救不得她。
陈桐倚等几个少年也被这遽来的变故惊得面无人色,哪里还敢上来救她!
就在此时,寂静夜色里忽然扬起一线声音。凉,却有诡异的绮丽。仿佛漫不经心,却能直刺进你心底去。
“若论以貌取人,大人何苦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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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的人同时一静,都不由得循着那声音去望。
只见一堆破衣烂衫一摆,冰块缓缓从马车上跳下来。一步一步,他自己摘下覆面白纱,露出一张脸来。
这一瞬的星月风华、锦衣明灯,都不及他轻轻一瞥的万分之一。他不笑亦不恼,仿佛眼前事都与他无关,却万事都逃不过他凤目那旖旎一转。
从不知究竟什么才是人间“绝色”,那是因为从前没见过他。
兰芽的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41、疏帘碧影
“你?你是谁?”
冯谷见了那少年,仿佛一惊,都顾不得掌中擒着的兰芽,便松了手,只专注凝神走到那少年眼前去,眯着眼睛细细打量那少年。
冰块别开面颊,眸子凝望路边暗寂树丛:“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兰芽忽地明白冰块想要做什么!她嘶声惊呼:“冰块!不要!”
冰块微微顿了下,回眸望来,眸色清寂如天边残月。
却终究,缓缓向她勾起唇角,妖冶一笑。
他笑了,他竟然冲她笑了——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此情此景,何等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