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兰芽急忙抹脸:“谁说我哭了?是灯烟熏了眼睛。”
凉芳便也没深问,只耸了耸肩:“我能说与你的,便是这些。其余的,还靠你自己去查。”说罢起身,就向外去。
兰芽捉着茶杯,借那水温来暖着手心,忽地问:“贵妃想要见你。你本人身为男子无法进宫去,贵妃便要我画像给她看。那依着你自己,你是希望我据实画,还是轻描淡写?”
凉芳立在灯影里,并未回身,只是微微侧了侧头:“据实吧。没的你又要拖累我也冠上一宗欺君罔上的祸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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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芳走了,兰芽便转身疾步跑回卧房,一头钻进被窝里去,靴子都顾不得脱。
她在被窝里依旧冷得发
tang抖。
她错了,她竟然从头到尾都错了。她竟然错得如此离谱!
怪不得慕容竟然不知道银子的下落;
怪不得慕容眼睁睁瞧着孙志南从曾诚书房里带走那些画,竟然一副事不关己的神色。
那是因为,曾诚的那笔银子根本就不是留给慕容的,而是——留给司夜染的!
由多年收集那些字画可证,司夜染多年前早已与曾诚有所私交——尽管那时候的司夜染很有可能还只是个年幼的孩子时,曾诚便愿意听他的话,便心甘情愿为他不计银钱、费尽心思地搜索这些画!
莫说当时市面上爹爹的真迹难寻,那爹爹毫无署名的伪作便更难寻。千万人当中,又有几个有能耐认得出爹爹的手笔?曾诚若做此事,银子倒是小事,可是那所费的心力,又岂是普通之交所能抵偿?
兰芽闭上眼睛,身子在被窝里颤如秋叶——如果她没猜错,曾诚实则也是司夜染的人!
不过曾诚不属于灵济宫,而是属于另外一个计划——也许那个计划就牵涉到司夜染的大藤峡身份,牵涉到一场谋逆的惊天大阴谋!
这样一想,便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何曾诚明明积攒了那么多银子,自己却分文未动?——因为他是留给司夜染,用于揭竿而起!
为何皇上明明得了怀仁的书信,却非要先见银子才肯放人?——他也是怕司夜染凭借这些银子作乱!
所以,曾诚明知自己必死,却一定要凉芳去向司夜染告发,是因为他即便死也要死在自己人的手上。即便是死,也要让司夜染明白,他以死守护的忠诚!
就连凉芳……也有了答案。
当日大人莫名收了凉芳等人进灵济宫,她曾觉得冒失。且不说四美是邹凯引荐,邹凯其心可疑;况且大人也绝不是轻率到将任何人都往宫里收的人……彼时,她唯一的解释是,大人与她赌气。
只因那时因缘巧合,她从乾清宫出来是乘了贾鲁的马,便以为司夜染因此而动了气,于是一气之下迎了新人入宫——此时看来,也是错了。
只因为,曾诚要凉芳去向司夜染告发,便是将凉芳郑重地推到了司夜染的眼前。曾诚在用这样的方式,无声地将他最在乎最疼惜的人托付给司夜染……所以司夜染才会不顾危险,将凉芳等人收到身边。
甚至,即便凉芳故意与她挑衅,司夜染却也都没做什么表示,甚至反倒仿佛对凉芳回护更多……此时终是明白,大人那时回护的不是凉芳本人,而是回护着曾诚的那一片拳拳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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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宝送走了凉芳,回头就见公子没了影踪。
双宝便不放心,里里外外找遍了,才瞧见被窝里隆起一座小山丘。
双宝便站在碧纱橱外头急着问:“公子,可出什么事了?还是公子身子哪里不自在,奴婢去抓药来?”
兰芽在被窝里使劲摇头:“我没事。我就是有点冷,你叫我好好睡一场,就好了。”
她将被子缠在身上,和衣而眠。
梦里却怎么都卡在第一次去南京的片段记忆里。
那时就在曾诚旧宅门口,她问慕容:“难道曾诚是你的人?”
彼时天高云淡,慕容仿佛微微犹豫了片刻,便点头认了。
……可是曾诚既然明明不是慕容的人,慕容却为何要认下?
那笔银子曾诚明明不是留给慕容的,慕容为何却一直顺着她从前的思路,非要占了?
那是曾诚用命换来的银子啊,慕容凭什么要据为己有?或许是他太想北归,太想重获自由?可是为什么,她明明说了随他北去,不找银子了也能逃生,他却为了银子而拒绝了她?
银子,自由,她……这三者之间,慕容心里最重的,难道——只有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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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诚:曾付真诚。
☆、178、王气未散
睡到半夜,兰芽便醒了。
从前也曾多次噩梦过,无论是刚亲眼看见满门惨案,还是刚进灵济宫而前途未卜之时。可是那些噩梦却都没让她太多受罪,梦里仿佛总有人陪着她,引领着她。
可是今晚,却怎么都只有她孤身一人。
她醒来一身的冷汗,与,一身的孤寂。
守卫在窗外的双宝听见动静,欣慰地问了一声:“公子醒了?”
兰芽便问:“有事?遨”
双宝叹了口气:“花二爷来了。不巧公子睡下了,花二爷就在偏厅坐等。”
“我知道了。”
兰芽起身,简略收拾,便叫双宝请藏花正厅来坐。
藏花进来,就将先前她送去的那包茶扔在桌面上:“我来不是跟你计较凉芳的。我从没在乎过他,你也不必这样想我。”
兰芽便也点头:“这茶是秦公子临走亲手给我炒制的。原本也没有多少,我自己都舍不得喝。花二爷既然不稀罕,那我反倒要庆幸一番。”
藏花听得出那讽刺,便咬了咬牙:“我只问你:大人呢!大人缘何未与你一同回来?”
“你在南京,是如何办的事,怎么还无法救出大人来,啊?”
兰芽明白藏花的心情,便起身深施一礼:“对不住你。是我办事不利,这一礼是我欠你。”
藏花冷冷道:“你不必对我如此。只要你守诺将大人救出来,而不是借机陷害了大人,我倒根本不在乎你行不行礼。”
兰芽便直起身,目光清淡:“我今晚肯见二爷,便是共商营救大人的计策。”
藏花忙问:“你想到法子了?”
“是。只是还要求教二爷,兴许还要惹动二爷一场伤心事。”
藏花蹙了蹙眉:“你说。”
兰芽便问:“从前二爷协助大人破获了宁王的忤逆大案。请问二爷,究竟在宁王府中抄出了什么,才让朝廷和皇上认定先代宁王谋反的?”
藏花没想到兰芽忽地跳到宁王谋反案去,微微愕了下,便也回答:“宁王府中私练死士,我当年便是其中之一;此外宁王私结蒙古兀良哈三部,有所异动……而他府中则早就暗暗备下了龙袍、冕旒,更早就僭用御用之物:他的衣袍皆为云锦织就,内里擅用明黄;他的寝殿更是用了金丝楠木……”
兰芽认真听着,唇角缓缓勾起:“多谢二爷,我有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