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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妖冶,美人图(302)

隋卞便一哆嗦,急忙起身朝司夜染行礼:“大人误会,下官并无此意。”

然后朝兰芽一拱手:“兰奉御对不住了,卑职尚有些私事,先告辞了。”

隋卞逃命似的一溜烟跑了,兰芽只得隔着灯光与司夜染相对。

灯光有形却又无形,氤氲隔住两人。这般看去,他又恢复了平素时那难辨喜怒的模样。倒仿佛早晨,他打马而去,愤怒抛下的那句话,缥缈得宛如梦境。

兰芽便也将纸笔收了收,小心拢进袖口,起身道:“如此说来,小的也可回灵济宫了?”

司夜染瞧着她的动作,轻哼了声:“兰公子,你倒用心。不过头一天入监,本官叫隋卞随便支应你一下,倒没料想你当真捉着他,潜心学了一整天!”

一整天,她竟专注到头不抬眼不睁,连他数次偷偷看她,她都没有感受到。反倒跟隋卞学得兴起,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牢了隋卞,双颊更是兴奋成了桃红……

叫他看着,这个碍眼!

他垂眸,孤傲地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指甲,缓缓道:“没想到你除了喜欢画画儿,竟然还对做生意这般感兴趣。”他走过来,立在她身侧,压低了声音道:“商贾逐利,锱铢必较、不择手段,最为下品……你堂堂大学士的千金,原来也肯自降身段。”

兰芽呲牙一笑:“小的爱财。”

司夜染“哦”了一声:“原来岳家的清高,也都是做给人看。岳家人,竟也贪财。”

兰芽忍不住咬了咬牙:“大人是在自谦么?士农工商,商贾虽排末流,然则同样劳心劳力,更有富可敌国。大人虽则是朝廷内官,可是掌管皇店,实则不也是皇家商贾么?大人一向自重自矜,今日如何要说自为下品,嗯?”

司夜染狠狠一哼:“兰公子,你又忤逆!”

兰芽抱拳,谦恭一礼:“小的岂敢。或许,是从马上掉下来撞疼了脑袋,才偶出昏语。相信大人大量,定不会与小的计较。”

司夜染想怒,却——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他转颈盯住她的眼睛:“原来是报复我将你丢到马下,嗯?本官还以为你全不在乎,甚或甘之如饴呢,却原来还是在乎了,嗯?”

兰芽忍不住白他一眼:“此为御马监衙署,大人在此这般与属下斗嘴,若被外间听见,总归不好吧?”

司夜染盯着她,忽地反倒缓缓一笑:“兰公子,这是你自找的,你忘了?”

兰芽咬牙:“小的自请入御马监,是为了能替皇上办事;不是为了来与大人斗嘴的。”

“是么?”司夜染悠然而笑,目光凝注她眼睛:“……可是依本官看来,倒觉是兰公子以为梅影过门后,在灵济宫与本官相处的时间少了,于是自请入御马监,就是为了到本官身边来,趁着梅影不在,多多与本官独处呢!”

【还有~】

☆、26、冰块再见

兰芽含笑凝视眼前人,心下却渐渐冰冷下去。

司夜染,谁要多多创造与你独处的机会?

我只是想要从你手中夺过御马监,不过还是为了要你的命而已!

兰芽恨恨瞪住他,却不知怎地,眼中却潸然含泪……

原来就连刘三儿的人牙行也是他控制之下的——那么便是说,便是说……不管她愿不愿意相信,不管她是否能够接受——眼前的现实却还是一片一片的拼凑起来,渐渐将真相残忍地呈现在她眼前。

他,他,他真的有可能是那个第一个闯进了她心防的少年眉!

她彼时并不知他身份,更不知他姓名,于是她只好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她叫他,冰块。

她曾经以为,不管他是谁,不管他叫什么名字,都没关系——冰块这个名字是这世上,唯独属于她的名字。

可是她错了,她该死地全都错了!

他不是慕容,他只是扮成慕容——从前她曾有过怀疑,不知为何总隐约觉得他的性子、甚或某些小动作都与冰块相似……可随即便自我否定了,因她不相信这世上竟然会有那么出神入化的伪装之术;尤其她是画画儿的人,伪装想要骗过她,便更不容易。

可是后来,从月船道长一事上,她亲眼所见——只要他想,他伪装的技巧便可乱真!

于是灭门当晚,他在发现她逃亡之后,他听见了她娘临死前的嘱咐,于是他便扮成了慕容,追踪到崇文门外等她自投罗网!

亏她还自作聪明,密道明明在北门外,以更方便逃往草原……她以为紫府鹰犬定然奔着北方追下去,于是她特地绕回南门来重回京师。她以为他想不到,可其实他早扮成了慕容,在南门口守株待兔!

他早都猜到了她的心思,她更利用了她的心思。他不费一兵一卒,甚至连根绳子都不用,他便将她手到擒来!

而她竟一步一步跟着他,被他引入牙行,重又落入他的掌中!

娘亲用性命换来她逃生的机会,她却被他迷惑,轻易地化为了泡影!

最不可原谅的是——她竟然还愚蠢地,愚蠢地在牙行的时光里,情不自禁被他吸引,不能自控地朝他敞开了心扉……将自己这辈子初次的心动,都寄托在了这个灭门的仇人、大骗子的身上!

而后来,遭遇冯谷的那个夜晚,当她眼睁睁看着他为了“救她”,而跟冯谷走进树林深处时……她竟然那般心痛欲绝。便也是在那一刻确认了自己的心意,确认了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外表冰冷,却实则内心真挚的少年!

可是如今看来,原来都是一场骗局,一个笑话!

他所做的,只是为了you捕她罢了。他随冯谷走入丛林,又哪里会牺牲他自己?——他不过是做戏,都是假的,只为了捕获她的心罢了!

兰芽轻轻闭上眼睛。

牙行种种,已如隔世。再不甘心,却也不能不承认,都是她错了……

她葬送了自己,是她活该;只是她不该将虎子也牵连了进来。如果不是她执意走进牙行,虎子便也不会跟来,那么此时虎子依旧是他自由自在的爬墙小贼,却不用成了司夜染的棋子。

眼前这个人,他欠了她满门性命,他更欠她一腔少女痴情——他这一条命,如何够偿?

亏他还有脸说什么她在创造机会,与他独处!

还有,他又何必当真以为她会纠结梅影与他的婚事?他又何必,小心翼翼费尽心思想要讨她欢喜?

她怎么会在乎,怎么会在乎,啊?!

.

隔着氤氲红灯,她在他面前明媚地笑。可是眼中却辗转过千万悲怆,叫他心仿佛被隆隆车轮碾轧。

他便眯眼:“兰公子,你当着我的面,又在走什么神?”

兰芽猛然回神,面上却笑意未减。此时此刻她哭已哭不出来,诡异地,她就是想笑,笑得停不下来。

她含笑仰头凝视他的眼睛,心下无声道:司夜染,我绝不会向你承认,我已猜到了你就是冰块……我绝不会让你知道,我是真的,曾经对你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