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望去,只见一间练功房的后门,探出一位身形纤薄,清丽古典的鹅蛋脸上,充盈满满胶原蛋白的年轻女生。
她娇俏地趴在门槛处,和找她的同事交谈。
两人很快发现走廊中的桑虞,那个女生眼睛刷地变亮,绽放向日葵般灿烂的笑意,激动叫唤:“啊!我的桑虞姐姐。”
桑虞正在发懵,猜测她该不会就是尚瑾一吧,小女生已撒腿奔来,亢奋地一把搂住了她。
猝不及防冲上来的力道过于猛烈,桑虞身子一晃,险些站不稳,没好全的右脚又要崴下去。
幸亏隔壁练功房的小秦耳闻动静,跑出来扶了她一把。
“尚瑾一,你干嘛?不知道我姐脚上有伤吗?”小秦搀稳桑虞,没好气地去推尚瑾一。
“啊,对不起对不起。”尚瑾一慌忙无措地松开手,连连退后,“我第一次这么近地见到桑虞姐姐,太高兴了,没忍住。”
桑虞心有余悸地活动几下右脚,好在没再出意外,否则不知道还要在养伤这种没奈何的事情上,消耗多少职业生涯。
她看向面前花容失色的小女生,原来她真的是尚瑾一,也是被叫“小桑虞”的人。
粗略扫过,尚瑾一的面部轮廓,五官组合,和她是有几分接近。
桑虞小弧度地摇了摇头,示意无碍,小女生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应该不是故意的。
小秦挽住她:“姐,我们走。”
尚瑾一想跟,被她怼回去:“你不训练吗?当舞团是这么好待的啊?”
“当然要训练啊。”尚瑾一嘟起嘴,憋屈地说,“桑虞姐姐,我有空再来找你。”
桑虞淡淡颔首,同小秦走向《施夷光》的练功房。
“你不喜欢这个新同事?”桑虞低声问,小秦对尚瑾一的尖锐,赤.裸.裸地摆在明面上,毫不遮掩。
“我是看不惯她模仿你,她在网上发布的很多视频,都是照着你跳的,你听见没,有人叫她‘小桑虞’。”
小秦撇嘴说,“她还特开心,每次都应得超级大声,恨不得宣告天下,我听说副团长之所以瞧上她,也有这个原因。”
桑虞一双别致的水湾眉轻微拧了拧,不是很舒服。
但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她没多管,迈入练功房,找大家寒暄说笑。
今天沈亦淮请假不在,桑虞与众人处得更加自在,约过一顿热热闹闹的午饭,看大家训练,帮忙指导纠正动作,她又收到了赵秀珍的电话。
“晚晚,我和你爸把三伏茶给你送到舞团门口了,熬了好多,你拿上去给同事们分一分。”
直接送东西来舞团这个习惯,赵秀珍和桑家胜以前就有,桑虞估摸他们今天是得知她跑来了团里,放不下心,借机来看看。
桑虞下楼去接父母,走到一半,突然记起手上绝不应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物件,赶忙将戒指取下来,装进荷包里。
再昂首抬眸,她迎面撞上尚瑾一清凌凌的双瞳,听见她欢快发问:“桑虞姐姐去哪儿啊?”
“我爸爸妈妈来了,我去门卫室拿点东西。”桑虞对她的印象不好也不坏,如实说。
“我正好要下楼拿快递,可以一起吗?”尚瑾一眼中全是真诚的星星点点,期待地问。
下楼的道路不是自己家的,谁都能走,桑虞浅淡一笑,同她一块儿走进了电梯。
赵秀珍和桑家胜等在门口,带了几大袋三伏汤,全是分装好的。
“叔叔阿姨好,我是桑虞姐姐的新同事。”尚瑾一的快递是口红,小巧不占手,主动过来帮忙,“桑虞姐姐,我给你提两袋吧。”
赵秀珍和桑家胜喜欢有礼貌的年轻人,和气地对她笑了笑。
她表现得太过热心,桑虞不好推拒,由她分担了一个袋子。
伸手递过去时,尚瑾一忽地咋咋呼呼:“哎呀姐姐,你手上戴的怎么不见了?是不是掉了?快回去找找。”
“什么?”桑虞一时没能跟上节奏,随她垂眼看向自己的右手,捕捉到无名指的最后一节一道浅淡的压痕时,心头一慌。
赵秀珍不明所以,怕女儿粗心大意,弄丢了重要物品:“你戴什么了?”
“戒指啊。”尚瑾一抢话说,“那是桑虞姐姐的婚戒吧?好独特的设计,真羡慕姐姐,这么年轻就找到了后半辈子的幸福,我刚进舞团就听同事们议论过,姐姐的老公可帅气了。”
桑虞惊怔,条件反射地蜷缩右手,躲避父母显微镜般寻究的目光。
殊不知她这种反应落在一个赛一个精明的赵秀珍和桑家胜眼里,顷刻便被烙印下了“欲盖弥彰”几个大字。
他们的面色即刻有了变化,但有良好素养和稳定情绪做支撑,在外人面前,在女儿工作的地方,不会当场发作,维持着应有的风度。
“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桑家胜板下脸,往往不怒自威。
桑虞耳畔响起了密集的鼓点:“一,一会儿吧。”
桑家胜:“好,我们去你那儿等你。”
桑虞讷讷地点头,又立即摇头:“岑野的猫在我那儿,妈妈不方便去,你们先回家吧。”
桑家胜和赵秀珍的眸色如出一辙的锋利威严,一瞬不眨地盯着她。
“我马上回来。”桑虞弱声保证完,还觉得不够,添了一句:“我叫他一起回来。”
桑家胜和赵秀珍才没说什么,出门上了车。
桑虞目送他们离开,手上一二十杯三伏茶沉甸甸的,却远不及堵在胸腔的分毫。
尚瑾一好像才瞧出不对劲,无辜地问:“桑虞姐姐,我是说错话了吗?”
爸爸的车汇入川流不息的一份子,开向遥不可及的地平线,桑虞收回眼,寡淡地看她两眼,暂时分不出任何心思和她纠缠,细究她是无心还是有意。
桑虞先上楼,给同事们分发了三伏汤,躲去空寂无人的消防通道,焦急拨通了岑野的电话。
对方几乎是秒接:“喂,有事?”
他似乎断定了她没有事的话,绝对不会主动联系。
桑虞胸口更闷,“爸爸妈妈应该猜到我们结婚了。”
岑野愣了半秒,惊问:“你在哪里?”
桑虞:“舞团。”
“等着。”岑野那边传来椅子和地板的摩擦声,约莫是着急起身,“我过来。”
桑虞报了更具体的位置,放好手机,无助地双手抱膝,蹲到了角落,无神盯着一处发呆,放任声控灯熄灭,四下陷入昏暗。
她颅内的震荡却与波澜无惊的表面截然相反,堪比一场毁天灭地的宇宙坍缩。
不多时,仓促的脚步声在楼下响起,由远及近,点亮一盏接一盏的声控灯。
纹丝不动的桑虞有了些许变化,空洞双眼缓缓向台阶聚焦。
一道颀长矫健的身影冲出闭塞的昏沉,头顶灯光纷纷扬扬,他深邃出众的眉眼有光点跃动,清晰地,明确地跑向她。
不过短短几天没见过面,桑虞错觉隔了几个春秋,他的头发经过了修剪,洒脱蓬松的碎盖完全在眉毛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