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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归星河(12)+番外

作者: 咚咚锵 阅读记录

路上的嬢嬢们即使听了他的解释,眼角还是笑眯眯的,仿佛发现了什么奸情,吴星将衣服的领子拉高,遮住半张脸。

她嘀咕:“你也太受欢迎了吧!师-奶-杀-手。”

“我完全不介意你成为这其中的一员。”陈邺背着她穿过昨天去过的那排建筑,她看见“清荷村党群服务中心”几个大字将碧蓝的天嵌出了几块痕迹。

天空像是翻转过来的海,她胸口跳动的鲜活因为他刚才这句话也变得空旷和晕乎乎。

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话他总能信手拈来,吴星不想去对付,在他后背装死。

陈邺没听见后背上人的动静,忽觉自己的无耻。那句话怎么听都像:我很寂寞,你快来爱我。

但是面对感情状况不详的前女友,他没有任何想法,就算有也得赶紧掐灭了。

从村部的水泥路右侧的岔口进去,走大约不到一百米就是宝叔家,他家门前栽了几颗梨树,上面零星挂了几颗果。

栅栏后面有一间漆成淡绿色的房子,陈邺扯着嗓子喊了声:“宝叔。”

没有人应。

他走近又喊了声,木门被推开,里面走出来一个耄耋老人,头发、胡须都剃得干干净净,耷拉下来的眼皮遮盖了眼睛的一半,身上穿着件青灰色的侧边带盘扣的上衣。

手上拿着一把晒干的药材,眉头皱着,嘴里一口烤瓷牙将嘴巴撑开一个合不上的缝隙。

“宝叔,你给抹点药。”他说话的声音依旧很大。

吴星将大学生的礼貌贯彻的很好,扯了下陈邺的袖子,“喂,你说话小点声。”

陈邺放下她,看傻子般瞟了一眼吴星:“他耳背,小声听不见。”

吴星被揶回来,她拍了下嘴巴:“呸呸,我多嘴了。”

陈邺被她动作逗乐,喉间溢出一声笑,他过去在台阶上取下一把自制的小靠背椅:“坐下,等他给你看。”

宝叔进屋一会又出来,他走路已经有点颤巍巍,吴星想起曾祖。他也是在这样的一方院子里,延宕着他的生命,直到再也无法迈出那间房门。

他在台阶上坐下,始终无言。干枯的手拧开一个白色的大药罐,从里面夹出一团浸泡成姜黄色的消毒棉球在吴星的伤处涂抹,一阵淡淡的凉意。

这种消毒棉球乡村的赤脚医生都是自制的,吴星以前也趴在曾祖的药柜前帮他撕棉球。

涂抹完消毒液,伤处清晰可见。宝叔拧开另一个药罐,从里面舀了一点粉末出来敷在吴星的伤处。他一语不发地完成了所有的动作,直到要起身的时候他才开口,话是对陈邺说的。

“陈二,我的唱戏机坏了,在里屋,你给我看看。”

一会的功夫,陈邺已经坐在老式的药碾子边把里面的混合药材碾成了粉末,吴星无端眼眶有点湿,想起曾祖也总坐在院前碾药。

她上初中之前一直在村里,那算得上最无忧无虑的一段光景了。

每日调皮捣蛋,抓了黑乎乎的蝌蚪扔进曾祖种着荷花的鱼池里,后来某天雨后鱼池里跑进去一只青蛙,曾祖骗吴星说是她那只蝌蚪变的;在他的药碾子里放上红艳艳的干辣椒;用他写药方的笔墨练毛笔字,看着他给人号脉......

这一切都跟着他的呼吸停止了。

陈邺拿了唱戏机出来,就着阳光鼓捣一会,依旧大声:“内存卡识别不了了,你等明天我给你换一个。”

宝叔在分装药粉,“戏也换些新的,那些听腻了。”

“好。”

陈邺拔掉唱戏机里的内存卡,抬头就看见吴星视线紧锁着他,他一愣:“你干嘛?”脑袋不自然地偏向一边,“你这样容易制造误会。”

她大笑也行,大哭也行,这样欲说还休的眼神他实在受不了。

仿佛对他有多眷恋似的。

吴星抠了抠拇指:“我想起我曾祖了。陈邺,你说你老了会不会和宝叔一样?”宝叔和曾祖是一样的。

陈邺脸上无笑,“宝叔都秃了,我的颜值怎么还要再上一个档次吧!”

“你也太小气了,”吴星用手给她的伤处扇风,“这村里估计没人敢和你争颜值担当。不过你那个弟弟,哦,不对,应该是侄子,他长得也不赖,看来你们家族基因挺好。”

陈邺听她夸陈锋,脸上的寒气更甚:“你这见一个喜欢一个,不怕你窦哥哥吃醋?”

他仗着一句玩笑话,撕开对她的控诉。

分手后的日子就好像是在戒瘾,每每抓起手机打开聊天软件就会点开她的头像,也是点开才会惊觉不能再给她发消息。

快要离校的时候,他有次看见吴星一个人在人工湖的木栈道上发呆,没忍住发了个消息过去,但是红色的感叹号穿透他的瞳孔,还来了个回旋镖。

他躺在宿舍的床上脑袋发懵,也觉得自己犯贱,更是发誓这辈子就算做牛做马也不做舔狗。

吴星脸上的红云因为他的话一瞬散去,冷白的肌肤变成惨白。

眼睫朝下压了压,然后抬眸挤出一抹生涩的笑:“你知道就好,那离我远点,小心我又缠上你。”

陈邺下意识想去握住她胳膊,但吴星快他一步起身。落在梨树上偷食的鸟雀受了惊,扑哧着膀子逃走,摇摆的树枝把气氛搅得浑浊。

他跟着起身:“我送你回去。”

吴星没有说话,垫着脚尖兀自往前走。其实除了一点淤青和那条划破的口子,并无大碍。她只是久违地想靠近他,汲取点能量。

谁想弄巧成拙。

陈邺拉住她胳膊,声音闷闷的:“对不起。”

吴星抽出手臂,摇头:“你不用道歉,就当我还你了。”因为分手是她提的,为此她一直都背着一个道德上的包袱。

陈邺长腿往前一步,挡在她面前,面色凝重,胸膛微微起伏:“你说分手就分手,现在你说还清就还清了。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吗?”

吴星揣在衣兜里的手磋磨着内兜的网面:“我三年前就给过你了。”

“窦正礼?”

吴星低头不语,他诘问:“那你为什么一个人跑到这地方来?你明知我在。”

所以,为什么呢?

钱老师挑出两个地方供她选择的时候,她几乎没有犹疑就偏向了茶固。那个时候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侥幸碰上他,再续前缘?

她有那么贪心吗?

她很混乱:“我来这的原因很多,我也不否认因为在你口中听到过这个地方,当时第一反应就选了。但是那又能代表什么?我们分手难道不是因为不够爱吗?”

无法彼此信任。

甚至让她觉得失去他要比拥有他更轻便。

陈邺哽住,气息变重,让到路边。她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比起移情别恋第三者,“我们不够爱”意味着他在她面前没有了魅力,而不是因为她的滥情。

真正刺中了他。

吴星想走,他又将人扯住,沉默了片刻,直到路上驶过来一辆电动三轮车,他跟那人攀谈了几句,就把她交代给对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