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潜不肯起来,只重重地磕头,道:“陛下,不可啊!此事尚未查实,用不得重刑啊!”
陛下不理他,只道:“你若再敢求情,就和她一起去宫正司!”
高潜不为所动,只道:“陛下,奴才愿随沈令人一道去宫正司!”
陛下狠狠踹了他一脚,直踹到高潜的心窝上,他忍不住啐出一口血来,却仍旧不肯起来。
陛下恨道:“来人啊!把高潜拖下去!”
多宝劝道:“陛下,干爹也是一时糊涂,他只是心疼皇后娘娘,心疼您啊。沈令人平素并无错漏,若只是听得旁人挑拨,陛下便要了她的命,实在是冤枉得紧啊。”
正僵持不下,便见陆庭之、梁少衡一道走了过来,两人向着陛下行了礼,道:“陛下,臣等有要事禀告。”
陛下看见陆庭之就气不打一处来,只耐着性子道:“少衡,着人去将杨惇押到东厂去。”
梁少衡一愣,道:“陛下,不知杨大人犯了什么过错?”
陛下道:“你拿了他,仔细地审,让他自己说!”
梁少衡犹豫道:“是。”
高潜看向陆庭之,道:“陆大人,您快劝劝陛下吧,陛下要拿了沈令人去宫正司呢。”
陛下怒道:“放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高潜道:“陛下,奴才实在不忍您受人蒙蔽啊!”
他说着,看向陆庭之,道:“陆大人,有人和陛下说,沈令人是谢家的人。”
陛下看向陆庭之,一字一顿道:“你说,沈菱歌到底是什么人?”
陆庭之攥紧了腰间的绣春刀,道:“陛下,菱歌的确是谢少保的女儿,谢瑶。”
“你果然知道!”陛下怒不可遏,道:“你居然敢包庇她,你是不要命了吗?”
陆庭之直视着陛下的目光,道:“臣的确要护着她,不仅因为她是臣的未婚妻子,更因为谢少保根本无罪!”
“反了,反了你!”陛下怒道:“来人啊!”
陆庭之跪下来,道:“陛下,当年夺门之变,杨阁老也曾劝臣参与,可臣执意不肯。陛下可知道为何?”
“为何?”陛下问道。
“因为,夺门之变根本就是一场笑话。夺门成功了,也不过是让陛下提前拿到了本属于陛下的东西,可若是失败了,陛下可曾想过会有何下场?杨阁老等人不过是拿着陛下的命去豪赌啊!”
第95章 尾声
“你说什么?”陛下直直盯着陆庭之的眼睛, 道:“你可知道,若你方才的话有半句虚言,便是犯了欺君之罪!”
陆庭之跪下来, 腰背笔挺, 道:“陛下,臣不敢妄言。”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匣子,道:“陛下,这是当初景泰帝驾崩前留下的圣旨, 还请您过目。”
高潜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胸口走到陆庭之身侧, 将那匣子接过, 呈给了陛下。
陛下将那匣子打开, 将那圣旨取出来, 仔细瞧着。
突然,他瞳孔微缩,连带着手指都有些颤抖起来,道:“这东西……你从哪来的?”
陆庭之道:“是谢少保被杀前交给臣的。他曾叮嘱臣, 不到万不得已时, 不可拿出来示人。”
“为何?”陛下的声音有些哑然。
陆庭之道:“因为谢少保说,陛下已发动夺门之变,若不杀他,此举无名。若他拿出这圣旨, 只怕……”
“他是怕朕, 坐不稳这江山吧?”
陛下红了眼眶, 道:“朕早知道……朕早该想到的……”
“陛下?”高潜轻声问道。
可陛下只是摆了摆手,像是突然之间老了十岁似的, 连眼神都沧桑了许多,他望着那圣旨,道:“相逢数载,朕不该,不该啊!”
陆庭之道:“后来,臣与襄王谈过此事,襄王说,景泰帝的确动过将皇位传给他的心思,可谢少保力劝景泰帝,说景泰帝的皇位是从陛下处来,当初也曾答应过孙太后会将皇位还给陛下,若他改立储君,只怕名不正言不顺,天下将乱。”
他说着,抬眸看向陛下,字字泣血,掷地有声,道:“若非杨敬等人挑唆陛下发动夺门之变,陛下本不必受世人非议,更不必……于万般无奈之下,杀谢少保!”
陛下只觉头晕目眩,他脚下一个趔趄,高潜赶忙上前扶住他,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噗!”
只见陛下生生呕出了一口血来。
众人一惊,赶忙命多宝去传太医,其余人则抬着陛下匆匆赶往乾清宫了。
*
半个时辰之后,陛下才悠悠转醒。
皇后守在他身边,哭红了眼睛。
陛下抬起手来,擦了擦她眼角的泪,道:“别哭,别哭……”
皇后吸了吸鼻子,道:“臣妾不哭,臣妾还等着陛下身子好了,陪臣妾去赏花呢。”
陛下面色苍白,道:“朕大约是不成了。油尽灯枯,熬了这么多日子,也该到这种时候了。”
皇后道:“陛下不要说这样的话,太医们替陛下诊治了,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气急攻心罢了。”
陛下浅浅一笑,道:“若当真只是这样,你怎么会哭呢?朕的映婳,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皇后听得陛下唤她的闺名,只觉感慨万千,眼泪如帘子般顺着眼角滑下来,道:“若是可以选,臣妾倒宁愿一辈子做深闺妇人,与陛下一道,在深宫之中做一对恩爱夫妻,再不相疑。”
陛下道:“是啊。下辈子,下辈子朕一定陪你。”
他说着,转头看着四周,道:“菱歌那丫头怎么不在?”
皇后擦着眼泪,道:“陛下还说呢,陛下要将她押到宫正司去,她怎么敢来?”
陛下道:“让她进来吧,朕有话对她说。”
皇后点点头,道:“是。”
*
不多时候,菱歌便出现在了陛下面前。
陛下很认真地看着她,道:“像,真像。你的眼睛真像你父亲啊。”
菱歌微怔,转而行礼道:“臣女谢瑶,见过陛下。”
陛下道:“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菱歌道:“臣女还活着,便不算委屈。可谢家那些亡魂,那些被谢家无辜牵累的人,却等着陛下还他们一个清白。”
陛下叹了口气,道:“朕此生是无法为你父亲平反了,朕做不到的事,朕会交给太子去做的。”
他说着,又看向她,道:“恨朕吗?”
菱歌的眼眸微微闪烁着,道:“恨,也不恨。”
陛下道:“怎么说?”
“臣女恨陛下受人蒙蔽,害得忠臣惨死,却也感念陛下待这天下百姓的赤诚之心,陛下虽负了臣女的父亲,却没有负他的愿望。父亲这一生所愿,不过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