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小事(392)+番外
而此时已经是满头银发的方十一不得不去信京城,让和珅帮自己最后一个忙。
宁做一条狗,不当行商首!这句话成了方十一的遗训。
方十一离开人世之后,微月让茂官举家迁到普宁县,从此不再踏足十三行。
离开广州的前一天,微月让茂官和瑞官扶着她来到越秀山上,虽已是老眼昏花,但还能模糊看到远处绵延的珠江。
凤凰木,紫荆树……各种树木根深叶茂,混交成林,偶尔山风吹来,静静的山林便舒卷回荡,这么多年来,这越秀山依旧是一点改变都没有。
她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世间变幻,很多东西都不能如往昔,没想到这里还是层楼不动,草木依然。
仿佛看到小时候爸爸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上五层楼的情景。
好像看到妈妈抱着她在江边散步的身影。
她想起自己这离奇的身世变化,想起自己这一生走来所经历种种。
原来已经是一辈子了。
她浑浊的眼睛浮起泪花,看到方十一站在前面,颀长清雅的身姿,俊逸温润的脸庞,笑容依旧那么温柔……
“茂官,瑞官,我死后,将我尸首火化,骨灰洒于珠江……”她低哑地说着,指向珠江的手,无力垂下,嘴角含笑倒在两个儿子怀里。
“娘……”茂官和瑞官哽咽地大呼出声。
她曾经命丧珠江,又因珠江发生玄妙奇遇,找到了自己所爱,只是这些年来,她无不想念自己的爸爸妈妈,但愿,这绵绵不断的江水,能将她的思念延续下去。
一八二一年,英国为了谋取更多的利润,无耻地向中国倾销鸦片,此时鸦片输入量已经占十三行货物输入量的二分之一,朝廷不得不政令查禁鸦片。
一八四零年,第一次鸦片战争爆发,英国的炮舰轰开了清朝闭关销国的大门,战败的清廷被迫与英国签订了《南京条约》,广州的一口通商和十三行的垄断特权被取消。
这一年,是近中国劫难的起点。
同年,九月十八日,一场大火将曾经繁华似梦的十三行烧得干干净净。一个叫汪鼎的文人亲眼目睹了这场劫难,并将这件事记在《雨韭盒笔记》中。
烧粤省十三行七昼夜,洋银熔入水沟,长至一二里,火息结成一条,牢不可破。
广州十三行结束了她繁华似梦的盛世。
番外
番外1 花开花落(上)
无边无际的草原上,一碧千里,略显茫茫之意,到处翠色欲流,仿佛轻轻一道绿色的潮涌流入云际。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一名少年策马奔腾,穿的是最普通的猎人衣裳,长得却是面如冠玉,俊美非常,一双眼睛如璀璨的明星,闪烁着夺人的光彩。
星星点点的蒙古包印入了眼底,少年笑容更盛,心想着,他今天打了不少猎物,应该能让大婶去换不少银子的,阿泰刚刚病好,也需要补一补身子的。
突然,他脸上欢愉的笑容闪过一丝诧异,不远处的草原上,一抹穿着华贵锦袍的陌生身影显得特别明显。
还有不少面容严肃的作随从打扮的男子。
“谷杭回来了。”他听到穆尔大叔声音带着颤抖地叫了一声。
他立刻就感到一道锐利威严的视线直直落到他身上,让他有些不舒服,好像被打量着算计着什么一样。
“谷杭大哥。”阿泰躲在穆尔大婶身后,还有些苍白小脸挂着怯怯的担忧看着谷杭。
谷杭翻身下马,清逸潇洒的身姿如一道明丽的风采。
“你就是谷杭?”那穿着藏青色华贵锦袍的男子来到他面前,目光幽深地看着他。
谷杭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那人腰间的明黄色穂带上,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点了点头,却不知该说什么。
穆尔大叔在后面小声提醒,“谷杭,这是……这是皇上。”
“小的拜见皇上。”谷杭不卑不亢地跪下行礼。
乾隆勾起淡淡的笑,目光熠熠地打量着他,也不叫他起身。
穆尔夫妇都紧张地冒出一身冷汗。
“爱新觉罗谷杭!”低沉的声音在谷杭头顶传来。
谷杭闻言一震,抬眼看了过去,是一双慈爱温暖的眸子在端详着他。
“起来吧!”乾隆温声开口,回头对穆尔道,“这少年是你们养大的?”
穆尔怔怔地点头,谷杭……怎么姓的是皇姓了?他不是孤儿吗?
谷杭脸上是掩不住的震惊,他姓爱新觉罗……爱新觉罗!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无父无母天生天养的孤儿,如果十岁那年不是遇到了穆尔大叔,他可能早就被野狼给吞食了,哪里能活到如今?
可是这个人在说什么?他姓爱新觉罗,是皇家的人,那为何会流落在草原……
乾隆拍着他的肩膀,“跟朕进来。”
谷杭僵硬着身子,身体好像不随自己控制一样,跟着乾隆进了蒙古包。
然后他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爱新觉罗弘时的遗腹子,当年弘时被雍正皇帝囚禁起来,并没有立即处死,而是过了几年后,弘时自己死在宫里的,而在他身边照顾的宫女却不知所踪。
“谷杭,跟朕回去吧,朕已经将你阿玛重新收入玉牒中了。”乾隆对谷杭低声说道,却有一种不容反抗的威仪。
跟他回去,又能如何?谷杭低下头,心中对自己身世的震撼尚未消化,如今又要让他离开从小在这里长大的草原,怎能轻易接受?怎能轻易答应?
可最后还是跟着这个男人去了京城,可是这个男人却没有对任何人说起他的身世,宫里的人都以为他是皇上的私生子。
对于自己的生父,他并无一点印象,只能从他人嘴里勉强听到一些过往,真正让他有父亲感觉的,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是皇上将他带在身边,教他写字,教他兵法,教他许多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他住在阿哥所,每天都明显感觉到三阿哥和五阿哥嫉妒的视线围绕在他身后,他们总是故意刁难他,不断地以语言羞辱他,想要激他动怒。
他心里是愤怒的,可是他都忍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和三阿哥和五阿哥比起来,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儿。
皇上对他好,也只是怜悯他罢了,怎会真将他当儿子一样看待。
他渐渐学会了怎样不让自己的情绪外露,学会了怎样对着谁都保持淡然温和的笑容,学会了风轻云淡不去计较得失。
于是他在朝堂的大臣中渐渐有了好名声,他是出了名的温润优雅的公子,又得皇上喜爱,一时在京城风头无两。
他所有的努力,都只是想得到那个男人的一声称赞。
接着是边疆的战争,皇上将他和三阿哥都带去亲征了。
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图有表面,为了证明自己是有用的,他心底深处的野心终于蹿了出来,他立下大功,皇上封他为贝勒,他开始意气风发,觉得自己前路一片的光明,一切尽掌握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