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夜(34)
这次轮到孟棠沉默了很久,再次出声时嗓子带点哑涩感,“是今年的九月八号,还是这三年的九月八号?”
“是今年的。”
自从虞笙患上选择性遗忘症后,孟棠也陪她看过医生,这方面的专家得出的结论很统一:这是心理疾病,想要治愈,就得找到促使她失忆的原因,对症下药,又或者通过另外的手段刺激大脑,方式不仅限于物理刺激,还可以是心理刺激。
碍于虞笙曾明确表示过她不打算主动寻找失忆的原因,孟棠只能相信是后者让她找回了一部分记忆,“具体怎么找回来的?”
“因为一个男人,和我之前在电话里跟你提起的还是同一个男人,我让他带我故地重游,再加上受到了一些生理上的刺激,记忆就自动回来了,包括后来我是怎么转场到Grunewald的。”
孟棠没什么情绪地哦了声,突然问:“这个委托还需要多久才能完成?”
“应该就差最后一张拼图了,估计这几天就能结束。”
“委托完成后,你不用着急回国,国内的事情我会看着办,你在德国多待一段时间,待到签证结束再回来。”
虞笙顿了两秒,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不想我回国,是不是背着我在干什么坏事?”
“我干坏事还需要背着你?”
“……”
“我的意思是,既然他能帮你找回记忆,那你就和他多在一起一段时间。”
虞笙听懂她的话外音,“他”说的是菲恩,可正因为是菲恩,虞笙才无法爽快地应下。
跟他在一起,她想要的是宣泄情|欲时带来的刺激感受,显然他的需求并不是这么简单。
他们的根本目的有所出入,即便如此,目前的他们仍旧处于一种相对和谐的状态,但如果她在这时候一意孤行地往自己那个托盘上加点“私欲”,天平两端必然失衡,这段关系也就失去了原本的纯粹,彻底变成一笔算不清的烂账。
孟棠从虞笙漫长的沉默里读出她的想法,“你不愿意的原因里,有多少是你不想利用你这位柏林限定情人,还是你怕找回的记忆里有你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三年前的九月八号,是虞笙第一次丢失记忆的日子。
第二天她是在柏林一家医院的病房里醒来的,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没多久视线里撞进来孟棠的脸。
这很奇怪,孟棠不该在那时候出现在柏林。
“你怎么来德国了?”
她只问了这么一句,孟棠脸色大变,从担忧、痛苦变成了难以置信。
医生很快给出诊断:可能是因为溺水时间过长,她失去了部分的记忆,至于什么时候恢复,很难说。
最开始虞笙也想找回记忆,可当她看到自己满身的伤后,直觉不是什么好的记忆,于是果断放弃了这念头。
然而这一逃避,就是三年。
孟棠不依不饶地问:“你就这么怕吗?”
孟棠说话向来直接,一针见血,不给别人留下丝毫遮羞布。
这是她的优点,同时也是她身上最大的缺点。
虞笙肩膀不可遏制地抖了下,正要开口,听见孟棠换了种相对柔和的语气说:“你不想找回自己的记忆,这是你的选择,我能理解但我不支持。”
她在电话那头沉默数秒,呲呲的电流声削弱了她的吸气声,再度开口时她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除去今年,这几年的九月八号,我都跟你待在一起,现在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你丢失的不仅仅当天的记忆,而是更重要的东西。”
虞笙笑不出来了,像身体陷入了防御姿态,她脸上的肌肉僵硬得可怕,声带也是紧绷的,隔了好半会才找回自己声音:“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丢了什么东西,弄得这么神秘做什么?”
两边突然又安静下来,静到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许久孟棠才意味不明地来了句:“你要是想知道,不用我说,也能知道。”
虞笙:“什么意思?”
孟棠没有回答,改口道:“你怎么就能确定,你丢失的那部分记忆里,没有装着我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她的确不能确定。
孟棠又说:“等你一点点全部记起来,到时候我会陪你一起面对,可能还是会很艰难,但我们必须得面对。”
这次依旧选择性地没把话摊开了说。
这种打哑谜的滋味太让人难受,虞笙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怨恨起自己这擅长趋利避害的大脑。
在呼啸的风里,她感觉自己正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栗子色的刘海也被风吹到凌乱,她不适地眯了眯眼,听见听筒里的忙音,才将手机丢到一边的矮桌上,直起腰,像罚站一样定在原地。
想得太入迷,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刻意压低的脚步声,直到他大片的阴影又一次罩住她,她才迟钝地回过神。
菲恩单手揽过她的腰,勾住,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整个身子翻转了一百八十度,另一只手盖在她瘦削的肩头,触感冰冰凉凉的,像水。
他还没有察觉到她的烦闷,笑着问:“Would you like a warm hug?”
这次没等到她的回答,他就拥了上去,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拨弄着她垂在腰际的头发。
虞笙心跳漏了两拍,过了几秒,她推开了他,“菲恩,我是说如果——”
难以启齿似的,她倏地止住话腔。
菲恩盯住她的表情认真看了会,蓦地松开手,眉眼低垂,沉着嗓子问:“你想和我结束了是吗?”
第15章
空气安静了会。
这无言的沉默给了虞笙足够的时间整理好情绪, 她轻轻摇了摇头,“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明天愿不愿意跟我在慕尼黑逛逛?”
她说这话时云淡风轻的神色和今天慕尼黑的天气一样爽朗明快。
感染力十足的笑容, 搭配细腻柔和的声线, 化成涓涓细流,轻而易举地浇熄菲恩从眼角眉梢泄露出的负面情绪。
“来场city walk?”他问。
“Yes.”她答,语气更加轻快俏皮,“早上天气冷,我带的衣服薄, 从明天下午开始逛,怎么样?”
菲恩像在回忆自己的行程安排,沉吟片刻点头:“Sure.”
虞笙脑袋里闪过一个地名,没有多想脱口而出:“那就从英国公园逛起?”
那会菲恩已经回到了从背后拥住她的姿势, 在她抛出这个问题后不久, 他的唇就印了上去, 从她的发丝慢慢吻到她被风吹到发凉的耳尖。
然后才轻轻嗯了声, 是从鼻尖哼出的一声, 灼热的呼吸喷到她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