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知道我是亡国公主吧?”孔灵坐了下来,轻声道,“亡国之时我已记事,满眼大火,满耳惨叫,就算隔了这么多年仍无法忘记,我总是做恶梦,每日每夜的做恶梦,知道我为何要出家,真的全是因为自己的身世,无法接受力哥吗?是我身上杀孽始终消不去,要报仇,要复国一直在我体内叫嚣,折磨我到现在,我只是希望平静下来。”
“所以小玉的出现打乱了你所有的平静?萧延答应替你复国吗?”
“没错,小玉一天天在我耳边相劝,我鬼使神差。”
“手足不要了?你的力哥不要了吗?他们兄弟都是情深意重之人,若有一天知道你背叛,不二不过伤心,大哥要怎么办?”
“不会有这一天,”孔灵终于抬头,眼中电光石火般,“不二既然已经决定和萧延合作,我们又是同一战线的人,我与力哥今生是无缘了,只求不要伤害他就已经万幸了。”
陈薇半晌沉默,好一会儿才道:“姐姐,我若是你,我宁愿抓住这唾手可得的幸福,江山有何用?复国有何用?当时仇恨还有几人记得,可能只有姐姐怀着不甘作茧自缚吧?”
孔灵冷笑:“或许吧,也许是作茧自缚,但其实是无可奈何?”
“什么意思?”
“你当不二与萧延联合只是为了你吗?他心里有气,在气什么?你可知道?木讷如萧潜真的可以与手握十万大军与荡萧延相抗?京城之内迷雾重重,一环之外还套着一环,孔家不过是被算计了。”
“算计?”陈薇不明所以。
“你不必知道,”孔灵一笑,忽然一把推开窗,一道银光自她的指尖弹射出去,只一会儿,有几条黑影跃了进来,“你们两个去隔壁屋,他们应该已经被迷倒了。”
萧延冷冷的看着孔不二睁开眼,扬了扬唇:“孔大人醒了?”
孔不二的神志还不够清楚,用力甩了甩头,才觉得好了一些,他记得自己喝了口汤,然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他迅速的转头,孔有力就在旁边,已然醒了。
“二姐呢?还有我娘子?”他问孔有力。
孔有力似乎发着愣,眼睛看向前面。
孔不二看过去,孔灵好端端的坐在那里,也是醒着的,陈薇却仍未醒。
脑子逐渐开始运转起来,神志也终于清醒,他的视线本来已经从孔灵身上移开了,却忽然想到什么,又看向孔灵,他们显然是中了迷药了,而孔灵却丝毫没有被迷倒过的痕迹,他眼睛用力眨了眨,不敢多想,看向萧延,苦笑道:“我既然说过要投靠王爷,自然自己会到王爷府上拜见,王爷何必这么急呢?而且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哼哼,”萧延轻笑了几声,“你这句与我合作说的可真是时候,一方面到处传我的谣言,一方面说与我合作,你这是在害我还是帮我?何况,若是我不用这一招,我想将孔爵爷的家眷全部留在王府里住几天,是没这个荣幸的。”
他口中所谓的家眷就是指孔家兄妹了,孔不二继续苦笑,之前是有熊莲撑腰,也忌于老哥的武功,萧延不敢妄动,但此时老哥也中的迷药,便只能束手就擒,他们这几个家眷如今在萧延手中,无非是控制老爹的最好筹码,想不合作,也得合作了。
他不由回头又看看孔有力,孔有力仍是双眼呆滞的看着孔灵,孔不二意识到什么,顿觉心里一阵苦涩。他们兄弟连心,他只是不想猜老哥为什么盯着二姐,因为猜了,只会让心里更苦。
他双手一张,冲萧延道:“既然被王爷请来府上做客,那就要好酒好菜的招待。”
萧延道:“那当然。”
“还有,”孔不二扶住椅子想站起来,却发现没有力气,“我都已经在这里了,我娘子便对你没什么用,将解药拿来。”
“好说,”萧延看了眼陈薇,“反正,我不会让她死的,毕竟是孔大人的心头肉。”
☆、决战
正月初一,天阴沉一片,不能庆祝,不许嬉笑,好好的新年与平日无异,反而让人感觉更加阴冷落寞,到中午时分开始下起雪来,起初只是几片翻飞,后来便越下越大了。
流浪狗小黄用脚爪勤力的刨开和着雪的泥土,里面是它三天前埋进去的骨头,它流着涎刚想伸出舌头去舔一下,忽听不远处有无数脚步声由远及近,畜生的感觉总是比人来得敏锐,它只觉得杀气汹涌而来,只呜咽了一声,连骨头也来不及拿,便躲进了墙角。
孔家大军进城了。
走在最前面,一骑赤色骏马,一身玄黑战袍的正是官拜一品,被封为爵爷的孔全,此时他一脸风霜,表情坚毅,双眼如电的扫过街上的一众百姓,想着几日后京城可能逃不过一场战火,这些百姓就要遭殃,心间不由叹了口气。
回到孔府 ,并未多做休息,孔全换去身上的戎装,一身素白衣服,腰间一条玄衣带,便匆匆往宫中而去,正是去拜祭皇帝。
刚至玉华宫,便看到西淮王萧延候在门口,正冲他浅笑。
他不敢怠慢,几步走上去,叫了一声:“王爷。”
萧延点了点:“闻爵爷方才回京,不过一会儿功夫爵爷便已到玉华宫来拜祭了,爵爷真是忠心耿耿啊。”
“王爷过奖,为人臣子,不敢怠慢。”
“哼!”萧延轻哼,挥了挥手道,“那爵爷就进去吧。”
孔全怔了怔,本以为他此番架式必定要说些什么,却只是随便两句,正要进殿去,却听萧延在身后道:“对了,爵爷。”
孔全恭敬回身:“王爷还有何事。”
萧延垂着眼,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道:“令郎,令媛这几日在本王府上做客,过得甚时惬意,一时半会儿还不想回孔府去,他们让本王捎个口信,说让爵爷好自为之。”说完也不等孔全回话,缓缓的转身,背对孔全而去了。
孔全立在当场,看着风将萧延的衣袍吹起,渐渐走远,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一转身进了殿去。
与同来拜忌的几位同僚聊了几句,说到皇位之争时,几位同僚都是三缄其口,显然怕祸从口出,只是一味叹气,孔全也不多问,又寒暄了几句,才出宫去。
此时天已黑,他看着自家轿子候在宫门口,几个轿夫立在雪中冻的发抖。
孔全武将出身本就坐不惯轿子,方才宫中又多番礼数,实在憋得有些难受,便命轿子在后面跟着,自己在前面慢慢走。
此时雪已停,却极冷,去年这个时候应该到处是爆竹声声,欢乐嬉笑,此时街上却行人稀少,甚是冷清。
孔全走了一段,想到今天萧延宫门口说的话,不由停住了脚步,那小王八糕子,看来是反定了,十年磨一剑不过如此了,只可惜十年磨一剑的人不止他,同时还有另一个人。
他叹了口气,又往前走,沿皇城走到拐角的地方时,忽觉头顶劲风一晃,他马上警觉,扬头向一个方向看去,却见一个黑衣人站在一旁的围墙上,如一只苍鹰正注视着自己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