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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世姣莲(1)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惑世姣莲

作者:池灵筠

楔子

万顷烟波,莲花点点隐现。凉风从花叶中拂过,那触感如丝缎轻柔、那香气如晨露淡远。花瓣的颜色不是洁白也不是粉红,而是橙黄如夕阳。这莲花名叫夕莲,我也是。——欧夕莲

回想起她挑起的眼角、飞斜的眉梢,手心的温度,还有浑身笼罩着一种炫目的橙黄色,火漾的温暖。我坚定不移地相信她是一只狐狸精,是我的救命狐狸精。——司马昭颜

建署十年,立秋。

亥时,北门兵动。

她盯着枕边人酣睡的神情许久,才悄然下了床,呆呆坐在镜前。

当司马昭颜知晓一切,会怎样恨她?他怨恨的眼神会是什么样的?乌镜台,他也要进乌镜台了啊……韦娘,这样对他可以解了你的怨吗?你流了那样多的血,需要他抵命才是!

她狠狠攥紧了拳头,一定不能输!她要看他落魄、看他绝望,予淳一定不能输!

镜中人凤眼一眯,就像只狐狸。

一双手蓦然落在她肩上,她浑身战栗,微微侧头问:“怎么起来了?”

“夕莲……”他在她身后坐下,似乎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对她说,于是又念了一句,“夕莲,我喜欢你……”

她飞扬的眼角骤然失去平衡,坠了下来。为何事到如今还要说这句话?司马昭颜、白痴皇帝,傀儡当了十年,任人摆布、却唯独对她死死不放手……他喜欢她吗?真心喜欢她吗?不,除去几分权谋、几分算计,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真心可以给她了!

她笑容虚浮看向他,却见他傻傻笑着从背后抽出一支紫玉笛,清幽怡然的曲子袅袅而出。那旋律宛如暴风雨后,阳光拨开厚重铅云注入莲塘,顷刻蔓延了每个角落,令那些风吹雨打后娇弱的莲花少了几分艰辛、多了几分妩媚容颜。

笛音收住后,昭颜轻轻捏起她的下颌,暧昧一笑,“送你的,《雨中莲》……”

雨中莲?想起那四月的池边,清风沁凉,他捏着她细弱的手腕,在她耳旁轻语,“雨中的莲花,很美。我要为你……写一首曲子,叫……雨中莲。”

她指尖发颤,他还记得这个,到现在,他心里居然还记着风花雪月的事!她强压住杂乱心绪,敛去异样的神情,转身对他努嘴道:“你快去歇着吧,我想再去洗洗!”

他结巴说了句:“好……你快……快点来!”

他的身影彷徨离去。夕莲伸手停在半空,口里却没发出声音,她想知道,司马昭颜对她的万般宠爱,究竟是真的沉迷于她还是如予淳所说、仅仅是为了她的孩子……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明日,她就不是司马昭颜的皇后了,她要回到予淳身边,安心做后宫之中的一名嫔妾。

她换上一袭月白纱裙,悉心梳妆,等待一场政变、也是一场祭典。

燃了几个时辰,火被扑灭了,骊山宫已然化作一片焦黑的废墟。

她蹲在不远处的草丛里,痴痴看着黑压压的蚂蚁在逃亡。她已经在纷乱人群里不停穿梭了几个时辰,都逃出来了,人都逃出来了、蚂蚁都逃出来了,他不可能会傻到被火活活烧死啊!

她忽然站了起来,头脑发晕,冲进余烟未绝的宫殿。

婢女情急喊:“皇后娘娘!不能进去!”

她顺利寻到了内殿,光秃秃的梁柱、空荡荡的屋顶,床前围绕着一大群侍卫举着火把。听见夕莲踩在焦木上“喀嚓”的声响,纷纷回头,为她让出一条路。一名侍卫首领轻声说:“可能……皇上恰好熟睡中。”

她摇摇头,强笑着说:“不是他。”

浑身颤栗,凝神床上焦黑的尸首,幽幽拾起枕边的一支笛子,又伸手在他右手拇指处抹了一下,露出一截光润如初的白玉。

一瞬间,她扑倒在地,泪如雨下,哭得就像个孩子。

不知为何,心头像被剐去一大块,血淋淋、空落落的。

她知道,这样的疼痛,此生不会再有第二次。于是尽情尽兴地捶胸顿足、嚎啕恸哭。

当初晨的阳光渐渐漫过骊山宫的断壁残垣,他们抬着灵柩从门槛跨过,脚步沉闷,一声一声漏在青砖地板的缝隙中。伏在地上的夕莲听见动静睁开眼,却见一树万年青被大火烧的焦黑,永远不再长青。

迎着云海中冉冉升起的朝阳,撑起颤颤巍巍的身躯,她水漾的眼神再无法跳跃如狐狸般狡黠,脑中的记忆越发清晰得可怕。往事的余音绝响,就在熊熊烈火中幻化成那曲雨中莲……

司马昭颜,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死掉?我们还有曦儿,他该怎么办……

初见(1)

建署元年。

夕莲八岁生辰这日,正巧新皇登基。

韦娘说权相大人要进宫忙一整日,或许到子时都歇不下来。

夕莲生气了,是非常非常的生气。她朝韦娘大声嚷嚷:“我的生辰,是母亲生我的日子,也是母亲的忌日,他怎么可以不在身边?”

春日迟迟,夕莲板着小脸坐在莲花池旁,数叶子。

这原本是一个湖,周围住了许多渔家。听说后来是被权相大人圈了地,种上了莲花。这是权相专为他妻子种的莲花,花瓣的颜色不是洁白也不是粉红,而是橙黄如夕阳。这莲花名叫夕莲。

韦娘身上有一种奶香,尽管她早已没了奶水。可是,夕莲依然闻得到那阵熟悉的奶香。她喜欢枕在韦娘软软的肚子上,听血脉流动,还幻想着那肚子里也能孕育一个生命,长大了跟她玩。

韦娘笑着说:“傻孩子,等你长大了,可不稀罕跟他玩。”

为什么呢?她没想明白,因为她一直很想有个伴。

韦娘细细摩挲夕莲的眼眉,她们的眼睛长得很像,人们说这叫丹凤眼,主贵。

如果韦娘不是日日穿着朴素的纱衣,而是像其他女人一样被绫罗绸缎裹起来,看上去一定很高贵。不,在夕莲心里,她已经很高贵了,女子就应当像她那般典雅矜持。

“夕莲,过几日要进宫朝见新皇和太后,以前教的规矩,没忘吧?”

韦娘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忧愁,夕莲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答道:“韦娘放心吧,夕莲都记得,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她怎能不担忧呢,夕莲从小就给她惹岔子,为此没少被权相大人责罚。

“你这是第一次见太后……不过她,会对你很好的。”

韦娘将她轻拢在怀里,极小心,好像稍稍用力,小夕莲就会碎掉一样。

“夕莲——”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她转头望向白玉栏杆的尽头那扇拱门,撑着韦娘的肩膀站起来了,高高举起手臂欢呼:“予淳哥哥!我在这里呢!”

卢予淳是玉树兰芝,迈着轻飘的步伐,岸边柳絮纷飞,落在他衣袍上零星乱舞。一片绿意融暖的春色中,他像乘风而来的玉面仙人。

夕莲瞪大双眼惊讶极了,仰头望着他,一年不见,她居然伸手都够不着他的头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