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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客难逃(5)

作者: 宋昭昭 阅读记录

第4章 为父兄

姜汤递到唇边,散发着刺鼻的生姜气息,腾起的热气铺洒在面上。阮少游眯着眼睛饮下半碗,把碗一递。

“太难喝了,喝不下。你替我喝。”

“姜汤驱寒,你带伤回来又淋了雨,再难喝都得喝——”嵇宜安推碗去,对上阮少游固执的眼神,“算了,上辈子欠你的。”

看着嵇宜安一饮而尽,阮少游唇角微扬,他披上披风站起身来,扭头问道:“镖停哪了?”

“大堂那边,兄弟们轮流看守。”

“走,带你看看去。”

嵇宜安一怔,“好。”

阮少游刚走下楼,镖师们就都围了过来。

“少掌柜,您没事吧。”

“刚真是要吓死我们,您说镖被劫也就算了,哪犯得着一个人闯土匪寨。”

“是啊,兄弟们纵然一时有埋怨,那都是气话,您才是东家,只要您吩咐管家不扣我们月钱——”小六嬉皮笑脸过来,抬手摩挲指腹。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都笑起来,“好你个泼皮,惯会求情!”

“放心,这趟亏不了你们。”阮少游潇洒一摆手,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小六,安子,把东西搬进屋里去,门外守着不许人进来。”

众人对视一眼,神情一下就严肃起来,大堂里留下搬货的镖师,几人守着楼梯口,站在屋门前严加防卫。

阮少游带着嵇宜安和几个辈分大的镖师进屋去,一把扯开封条,撬了箱锁。

“少掌柜!你这——”

阮少游挑了挑眉,敲敲箱壁,一匕首扎了下去。

倏然,箱壁破开,盐似白沙般窸窸落了下来,几人皆惊至面面相觑,嵇宜安眉头一皱,伸手接了一把盐细看。

“没提炼干净,是私盐。”

“可这隔层——”

“镖局的箱子都是统一的,怎么可能会有人在其中动手脚呢?”

两个老镖师对视一眼,齐抬起箱子把银两倒出,箱子底部确实是同仁镖局的印记,做工也如平日所用一般无二。然而里面却多了一层隔层,装箱时候也无人发现。

运送私盐进京,宛如天子脚下行凶杀人,这件事若没被查到倒还好,一旦被发现,镖局百年清誉事小,只怕要连累进贩卖私盐的案子中。

“看来镖局里边有人不干净。”

“这是兵州刺史给朝廷的税银,一般这种单别说劫镖了,就是给人胆子也不敢动手脚。”

“先前端看那波土匪训练有素,就知此事不简单,本以为只是官场上那些破事,没曾想还有这出……”

阮少游扫视一眼,劫镖之事果真这些镖局里的老人心中也有数,嵇宜安摸了摸他手肘示意,“你在青云寨发现的?”

阮少游点点头,“如果我没猜错,沈老二应当是朝廷的暗哨,伪装成绿林劫镖应该也是想赶在进京前查清楚此事,怕只怕他将我们当成同伙,想着一网打尽。”

嵇宜安垂眸,摸上箱子。

“封条乃是刺史的人亲手所贴,盖上了公家的印章,锁与钥匙也是相配,没办法在进京前悄无声息换了箱子,这下问题不小。”

“如今镖局内部必有叛徒,如果我们不能自证清白,只怕同仁大难临头。”

几个老镖师议论纷纷,嵇宜安犯难间,看向阮少游。

他知阮少游一向藏拙,也有主见,如今说出这事,心中八成已有了想法。

阮少游察觉到他的目光,眨了眨左眼。“你别急,这件事其实也不难。”

“你——”

“谎称丢镖,把箱子全都处理掉,由镖局出钱赔付就是,镖局亏是亏了点,但总不会因噎废食。”

嵇宜安微怔,“可这里头的官银又该怎么办?”

“既然丢了镖,那这镖自然是丢给劫镖的人——”阮少游拿扇子敲了敲他头,“青云寨咯,笨安安。”

“少爷。”嵇宜安有些无奈。

“在,这不是帮你想办法么?”他眉头一挑,好似心中早有打算,“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你们只管走好这趟镖便是。”

烛影幢幢,众镖师守在门外,间歇人声低低传出,窗纸映着人影转扇,言语间自信又张扬。

直到后半夜,众人还想再说些什么,都被阮少游赶了出去,他们只得将信将疑地离开。

而他大费周章露这一手,好像只为在某人面前显摆自己的能耐,像一只骄傲的花孔雀毫不吝啬地展开自己的华美尾屏。

屋里,只剩下了嵇宜安和阮少游。

“你受了伤,先回去睡一觉,等明日雨停再说这些事。”

“成。”他懒散打了个哈欠,转身开屋门去。

“还有,”嵇宜安想了想还是要告诫他一番,“我毕竟是你长辈,以后在人前……诸如安安之语还是少提为好,身为少掌柜,也不能总是轻浮草率,动手动脚——”

“你这话什么意思?”阮少游转过头来,直直看向他。

“我和你爹有交情,其实你应当称我一句嵇叔,再不然嵇镖头也是可以。”

“嵇叔?”阮少游松开拉屋门的手,一步步走向他,也不知为何心头一下就不爽起来。“我们不是只差八岁吗,你也才二十有五,叫什么叔?不怕把你叫老?还是你想自恃辈分,好把我教训一顿?”

“这是基本礼节,不管如何,少爷你在人前总不能是这副吊儿郎当模样。”嵇宜安沉吟着过了遍自己说的话,也没错。

“哟,”阮少游笑着偏了偏头,“安安每天这样一本正经,看我就是吊儿郎当了?”

他嘴里咬着安安二字,嗓音轻慢沙哑,尾音撩长。

“阮少游。”嵇宜安眉头微皱。

他抬扇去,“不是说要有礼节,怎么又叫我全名。”

“......少爷。”他推开阮少游扇子。“但你还是该有身为少掌柜的样子。”

“这声听着不错。”

嵇宜安又劝导了许多,阮少游最终懒散道一声知道了,低笑,负手转身而去,临走时候他还用脚勾着,砰一下关上了门。

嵇宜安茫然望向屋门,眼露不解。难道这孩子真是到了叛逆的年纪,说不得半句。

他微皱着眉头,一眨眼日子过得如同白驹过隙,到底那个跪在灵堂里倔强的小少爷还是长大了,虽心性沉稳不足,却也懂得为镖局分忧解难。

那自己也算对得起阮将行当年所托,若他日后功成身退,江湖浪荡去再无半点亏欠。

更漏声断,嵇宜安回到屋中,脱下外袍熄了烛火,在床上躺下。

长夜迢迢,他在迷蒙里恍然回忆起从前——大概有四年之久了,那时候的江南停云霭霭,细雨濛濛。

书茶馆里传唱那位云麾将军的事迹,讲他功成不授,却为守国门再次赶赴边疆。与此同时同仁镖局挂上白绫,灵棚前丧幡高扬,女人们在门前低声哭着,往来的人络绎不绝。

镖局的大掌柜阮将行,一生乐善好施,门下曾有多少侠客投效,到底人死如灯灭,树倒猢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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