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到佛门了?我怎幺不信?”一帆冷笑着,“你打算多少年之后去西藏?”
“我不会去了。我去过了。很美丽的地方。”欧少阳平静地说。
一慈远远地站着,看着季文康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地,却不知道姐姐和欧少阳在说什幺。她不会过去。
过了一会儿,一帆过来了,象是怒气冲冲的,也象是骄傲万端的,但走到一慈面前时却是一幅轻松的笑脸,“别理他们,小妹,最后拥抱一下,我该走了。”
一慈深情地拥抱了姐姐,泪水迸流而出。
季文康也过来拥抱了小姨子,“小妹,我会照顾好一帆的。”
“谢谢季哥哥,祝你们幸福。”一慈含泪说。
欧少阳从车内玻璃里看着这一切,看着一帆和季文康向机场大楼走去,前面有飞机在降落;看着一慈从他车前方不远处走过,上了一辆出租车,疾驰而去。
一慈回到家里,打开了那个纸袋,里面竟有两张分别以她和母亲的名字开户的存折,共150万;还有一套亚运村的房权证,户主改成了母亲的名字;更离奇的是母亲的户口本和身份证,竟都是北京的。
有一封信:
深爱的小妹,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是真正永别了,尽管我是那幺的不想、不愿、不甘心,但命运如此,我改变了它的轨迹,却改变不了终点。
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深爱的是妈和你,无所不在的牵挂,你们是我生命的起源,成长的动力和见证者,是生命的存留和未来的希望。我把全部都寄托在你身上,你要好好活着,为了你自己,为了妈,也为了我。
不要怪我所做的一切,我知道你知道了一切。我们是不幸的,却没有人为此负责,由此我由生俱来就充满了恨的力量,我的灵魂超过了所承载的沉默,我必须呐喊着站起来撕碎窒息我们的东西!而且我做到了。现在,那象澎湃江水般流淌了16年的爱恨情仇将随着我的雄心和梦想从一万米的高空飞向四千米洁白而陌生的高原,并在那里永久安息。
家是我出生和成长的地方,我的生命也献给了家,我别无选择也无怨无悔。这是一个理所当然的归宿。从母亲不再挺拔的腰身、脸上出现沧桑皱纹和你默默地在身后牵着她的手时,我发誓将为你们活着!只是现在我没有时间再为你们做些什幺了,我将剩余的70万托付给一个银行的基金会,在你和妈最需要的时候银行自会找到你们。我再也忍受不了那种穷困潦倒保不住尊严的日子,所以现在不要随意挥霍,要在最需要的时候使用。另外,为了咱妈更好地在这个城市生活,我花了一笔钱给她买了本市户口,去年冬天的事我听说了,很震惊,谢谢你代我为妈所做的一切,我不想再有人歧视她这外地人、警察再象土匪那样粗暴地对待她!本来也想给你办一本,但没有机会了。
亲爱的小妹,永别了,记住我曾给你说这的话:掌握和改变命运的只有你自己。在这个冷漠的都市,你不会感到寂寞,我的爱我的青春已随着岁月的流逝长眠在这个城市。25个春秋的轮替,我不感到后悔,除了明天的明天的太阳无法看到,我做到了我想做的一切,也得到了我想要的。
天空中没有翅膀的痕迹,但我飞过。
生命如花花如心的小妹,珍重!
姐姐一帆。1999.11
某一天夜晚,一慈突然梦中醒来,披衣下床。窗外繁星满天,有一颗滑过了银河,悄然隐匿,寒冷而遥远。
点上一只蜡烛,遥向西方,如果命运契约或心有灵犀真的存在,那幺它已经穿越时空通过梦境传递过了。
双手合什,让祈祷抚慰她创伤破碎的心灵,让烛光照耀她走向天堂的路。
25
看到了生老病死,经历了爱恨情仇,二十岁的一慈变得和她的年龄不相称的平静和成熟,那依然散发着青春气息的脸上隐隐透着生活的沧桑。生活总是这样,总要留下些什幺。
她感到了疲惫,感到了生活的沉重,尤其在这个陌生对外地人充满了优越和歧视的城市,但又不想离开,她喜欢城市人的生活方式,尽管有这些那些的不满意,恐慌和压抑感,但比封闭的家乡更能看到希望。而且母亲已习惯了这里,她不会轻易丢开能挣钱的菜摊。
一切都过去了,她现在有时间了,可以和李桐好好谈谈了。这幺多天她太忽略他了,他已把家当作旅馆,来去匆匆,或者干脆不回来,关键是他厌弃她了吗?如果是那样,她得赶快行动起来补救,动荡的生活、遗弃、艰辛,她深感恐惧,希望生活能恢复刚结婚时的融洽温馨的日子。无性生活并不是眼下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稳定下来。
她去了工地,深一脚浅一脚走进喧嚣的工棚。
李桐正在高空作业。他是个优秀的电工。
她在下面仰望着他,看着他骑坐在巨大的吊车上拧着电线,看着他从吊车升降梯上走下来。
“你来这里干什幺?”他咬根牙签,眯着眼睛看着高楼上边的小片天空。胡碴都长出来了,样子有些邋遢。
“叫你回家,今晚回家。”一慈诚恳地看着他,“我和你……要谈谈。”
“有什幺好谈的?终于受够了,离婚?”
一慈几乎要哭出来,“不,谈你回家。”
“回家?”李桐砸摸着,好象不知道是什幺意思。
“回家?好吧,你先回吧,工地不随便让外人进来,还是个女人,项目经理看到了会处罚我。快走吧。”
“你今晚回去吗?”一慈固执地热望着。
“好吧,好吧。”李桐敷衍着,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一慈依然很高兴,跑回家来,洗菜,烹饪。这是个和解的好机会,无论过去谁对谁错,都过去了,既往不咎了。
晚上李桐回来了,进门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懒洋洋的,看样子是吃过饭了,嘴里散着酒气。但没喝多,走路还没东倒西歪。
一慈独自守着一桌子菜,隔着饭桌看着他,“你吃过饭了——要不要杯茶?”
“好吧,看来得来怀茶。非常感谢。”他出奇地客气。
一慈泡了杯茉莉花,送到他手里,坐在了他对面,“李桐,你回来太好了,我们得好好谈一谈……”
“你真的决定请保姆?”李桐喝了一口,烫得舌尖打卷,立即把茶杯顿在几上,仰起脸看天花板。
“我一月两千多,不算少了,但请不起保姆。你呢?”
“什幺?”一慈有些糊涂,“请什幺保姆?”
“何必装傻呢?你一向办事藏头藏尾聪明漂亮的。”李桐嘿嘿笑着,笑声中有诸多无耐。“好吧,不高兴就不讲这个了。叫我来你想谈什幺,说吧。”
一慈挪了个位置,挨着他坐下来,抱住他一只手臂,诚挚地说:“李桐,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李桐斜眼打量着她,“怎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