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空姐送来的毛巾,放在脸上敷片刻,终于搞定了残留的眼妆。
而眼前的人,也慢慢清晰起来。
赵磊的五官不算耀眼,皮肤颜色略深,发型中规中矩。他的确并非抢眼的男人,但一笑起来就会很好看,唇线拉长,右颊上还有颗圆圆浅浅的酒窝。一口健康的牙齿,整齐洁白,每一颗都完美,形状大小刚刚好。
当初文熙就是被那一口牙吸引的。
那时她手里有个牙膏的策划案,兼替客户选广告模特,选了十几个,甲方全不满意。文熙被磨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某天陪朋友吃饭,听见邻桌的笑声,一扭头看到了赵磊,霎时惊为天人。
后来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赵磊还说:“你那天一直盯着我的嘴看,好像很想吻我。”
文熙承认,她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记得赵磊长什么模样,只记得那口闪闪发亮的牙齿。
到现在也是,想到赵磊,自然而然就是他的笑容。
而他也确实常常笑,他会看着文熙,无端端就发笑,露一口白牙。文熙纵然再喜欢看,也受不了男友那副呆相,总是说他:“你傻啊,没事儿咧个大嘴朝我笑。”
他语带玄机地还嘴,“你傻啊,不知道我为什么朝你笑?”
文熙当然知道,所以才故意那么说。
恋爱中的男女,哪有不喜欢听情话的?丁文熙也不例外。她和赵磊,因互相吸引而交往,因交往而相知相爱,这过程即使没有轰轰烈烈,贵在感情真挚,日渐稳定。
不知是谁说过,稳定是爱情的大忌。文熙曾经不以为然,没有人能折腾一辈子,结果,原来是没有人能爱一辈子。
他们都有自己的工作,两人的事业心也都很强,谈情说爱这种事,时间长了,似乎就自动降格到次位。其实是渗透到生活里了,彼此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只不过在一起时,谁也没弄明白这一点。
文熙又是眼见他对别的女人示好,盛怒下分别,自我暗示不要再去想他。一旦见面,则抑制不住心旌摇晃,就好像,十年的思念,一眼泛滥。
赵磊在她的目光中惶恐,“我……有那么帅吗?”
到了北京,文熙要留在机场继续候机。赵磊出机舱一直与她并排走,不远不近的距离,欲言又止的表情。
文熙知道他这人是个闷骚的家伙,表面看着正经,追她的那会儿,还是很有不要脸的可贵精神的。此刻自己若肯同他有个眼神交换,足以催生他上前搭话的勇气。可她什么也没做,心里在想着,余光在注视,人还是目视前方地走自己的路。
既然缘份说来就来,那顺其自然好了。文熙现在实在没精力与他多做纠缠。
丁父是胃穿孔入院,很严重,需要手术。
文熙推开病房门,只听母亲说:“反正待会儿文熙来了你什么都别说。”甩手一转身,看到门口的女儿,“文熙?……你好快。”
文熙脸色难看,不是因为旅途奔波,而是父亲病危,她赶到医院的时候,母亲竟然说她来得太快。
丁父躺在床上,重重地哼一声,底气不足,但神情相当勇猛,明显是刚吵过一场架。
文熙行李都没放下,直接说:“你没事就好,我公司没做交接,回去了。”
丁父也不看她,“法国人灌输了你这样冷漠的家庭观念?你去吧,不用再回来。”
文熙转身就走。再待在那间屋子里,不是惹父亲犯病,就是她自己气到胃穿孔。
丁母追出去叫住她,“丁文熙,我跟你说实话,你爸爸没事,是我不想活了。你今天如果走,这就是我们母女的最后一面。”
值班室钻出个护士,本想喝止她们喧哗,一听这话,也不敢太严厉,低声警告一句,“小声点。有话好好说。”
文熙松开拉杆箱,坐到走廊长椅上,“妈,别吵了好不好?我现在感觉两只脚都没有踩在地上,整个人还在半空飞着。”
丁母走过去抱住她,“文熙,可不可以留在国内?你不要离妈妈太远。你爸爸住院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没有一个人能帮我。你外公外婆去世得早,我在这世上,就只有你们两个亲人啊。你爸已经很理解你了,怕你担心,他到现在也没有跟我离婚,刚知道我把你叫回来,还大声骂我……”
文熙拍着母亲的背,疲倦地叹口气。
次日父亲的领导和下属都来探望,见文熙在场,免不了一通狠夸。父亲脸上有着低调的骄傲,在外人面前肆意表露,文熙一看过来,他则迅速敛藏。
文熙摇头失笑。
亲子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微妙,不动声色的在意彼此。
文熙回法国前,丁母问她:“你是不是和那个老师在一起了?”
文熙知道母亲指的是严建飞,“我在法国从来没见过他。怎么突然想起说起这个?”
丁母这才安心地点点头,“那你也没有其它留在那边的必要了吧?”
文熙只好说:“再让我考虑一下。”
她真的需要好好考虑,与赵磊不一样的重逢,隐隐预感,很多事又要转回来了。
因为事发突然,公司那边没有任何安排,文熙不敢多耽。法国那边却临时派下个肥差,让她配合隔天抵达中国的同事,去北京公司做内部培训。
上司Geoffrey在电话里洋洋自得,“本来他是要带自己的助理去,然后我突然想到,我优秀的中国宝贝,现在不正在家乡吗?为什么不让她来做这个任务呢?结果就是,宝贝,你可以多留在中国至少一周的时间。虽然有可能会想念我,但我觉得你会高兴的。感觉怎么样,Sissi,是不是有点爱上我了?”
“对此非常感谢,Geo。”文熙将那句著名的表达相思的话,翻译给法国佬听,“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Geoffrey受宠若惊,“中国人的感情还是很强烈的。很好,下面我有几件事要交待给你,不需要记录但需要记忆。首先,别把这个当做简单任务,相关资料我接下来会传给你,你要把它掌握到像背自己的履历一样。那么,时间在明天下午到北京之前……”
文熙看着邮箱里的超大附件,恨恨地啃碎了笔帽,“做鬼都不放过你……”
北京公司的区域主管是法国人,陈大鹏这时刚升至总监,亲自到机场来接总部同事。
文熙对这边的机构流程都不陌生,谈起来思路清晰。因为语言各异,大家统一用英文交流,又都不是母语,难免有时词不达意,文熙兼做翻译。法国的两位同事直说:“Goe真是给了一个最恰当的推荐。”
一周的交流培训进行得很顺利,结束后惯例要有欢送宴。席间陈大鹏不避讳地说:“丁小姐考虑回国吗?”当然他用的是中文。
文熙对这老狐狸的胆量刮目相看,“你居然直接挖总部的角。”
已经有点微微发福的陈大鹏,笑起来标准的见牙不见眼,“我觉得你对北京市场很熟悉,而且我听他们说了,你这次也是因为家里有事才回国的,对吧?父母都在国内,你这小小年纪,一个人在外边多不容易啊,能回来就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