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望着他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沉默了片刻后司马星南开口说:“你真的不要跟我回去?”
我不作声,不置可否。
“你不相信你有家,有父母兄弟?”
我摇摇头,眼眶酸涩。我相信的,不相信的话就不会一直随着慕程到这里来。我也想见他们,我也希望自己能回家,可是有些事情总得有个了结。
“真好,一句‘忘记了’就能把自己的责任放开,就能把爱你的人推开,梅子嫣,行啊你,长进了呀!”他没心没肺地笑了,说“还记得我那傻乎乎的姐姐,当初在青林山上他为她削竹片做风筝时不小心刺破了手她都会偷偷地心疼好几天。早知如此,我该省点心别和他打架,你才是高手,一句话伤人于无形。”
我的心抽痛了一下。
他摇头叹息,“你恃着他对你好,所以才肆无忌惮不是吗?如果我是慕程,我宁愿把命还给你,也不要那么的累……”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累不累,要不要继续,是他说了算,不是你。”我迎上他的视线,说:“一口气说那么多,你不累吗?真要心疼他就不要明知道他让着你还欺负他,臭司南,你难道就不过分?!”
我冲他做个鬼脸后转身就走,他怔了一瞬然后一手拉住我,震惊的问:“你叫我什么?!”
“司南,臭司南!”
“你记得了?”他连声问。
“没有啊,我比较懒,司马星南四个字太长了,干脆压缩一下而已,别联想浮翩。”我挥开他的手,自顾自地往前走,他追上来,我说:“你要回家那就赶快走,屹罗和西戎的事你这个东庭人少插手。你抓了赫连越,可以功成身退了。”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莫非,你真的是移情别恋于赫连越?”
“八卦,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说吧说吧,我很好奇,好奇会害死猫,你也不想我有事吧?”他跟上来拉着我的衣袖,喋喋不休地追下去…………
我终究是没有告诉他,他铩羽而归,最后只得悻悻离去。
我怎能告诉他?
我回到房间,吕思清已经走了,留下了一盒子药丸,说按时服用,三天后再来给我诊治。
天色昏暗下来,四周都点上了灯,宣舞替我梳好发髻,镜中的女子黑发乌鬓,黛眉若远山长,一双凤目妖娆,褐色瞳仁似有流光逆转,顾盼生辉。樱唇上了浅淡胭脂后五官顿时明朗起来,然而眉心处有一点粉红与白皙的皮肤格格不入。
那是我为复明付出的代价。
宣舞捧过一套衣裙给我换上,粉紫色的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月白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银丝软烟罗缠成腰带,坠下白玉丝绦。
忽然有双手轻松地按住我的双肩,他站在我身后俯身看着镜中的我,说:
“为什么不笑一笑?你想把笑容藏起来给谁?”
“这好像不是我。”我说。
“是不大像你,但是,这也是你。”
他拉过一张花梨木云石凳坐在我身旁,一手捻起几案上的朱砂小笔细细蘸了胭脂,板过我的身子来,一笔一笔在我眉心上画着。我和他是这般接近,彼此气息相闻,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相比之下我却显得局促紧张得多了,看着他清癯俊雅的五官,
黑眸里专注的神情我的心不禁漏跳了两拍,一种很甜很欢喜的感觉犹如春水漫溢,流入心田。
“一只兔子和一只跑的很快的乌龟赛跑,猜一猜谁赢?”他问。
“那自然是兔子。”
“错,是乌龟,适才我有说是一只跑的很快的乌龟,没听清楚?”他放下笔,一本正经地看着我,我“哦”了一声,他又说:“兔子不甘心,又和一只穿了木屐的乌龟比赛,这次谁会赢?”
“兔子吧……”
“错,那只乌龟把木屐一脱,又是刚才那只跑得快的乌龟了!”
我气恼,皱眉瞪着他,“你耍赖!”
“我没有,耍赖的是乌龟。”他依旧冷静,我却禁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他的手抚上我的嘴角,微笑着舒了口气,说:“笑了就好。我还担心自己的笑话冷到哄不到人呢……看来,也不尽然。”
我的心无端的酸软发痛,伸手绕上他的脖子抱着他,说:“慕程,你告诉我,要是我这辈子都记不起你,我这辈子都只能是息阳,你也会一直一直对我这般好吗?”
“只要我和你,能一直一直……”回抱我的手紧了紧,他的话如同呓语散落在我耳边。
是一个不像誓言的誓言。
第八十八章 情人恨,伤心谋1
他在我额上,画上了一朵红艳如血的梅花。
他带我上了马车,我坐在他身旁,他替我系上一条纱巾遮住半张脸。
“好香,这是什么花的气息如此之浓?”他一边系,一边说,“你真是变了,以前你身上只有淡淡的梅花香。”
我的眼皮无端一跳,不自然地笑笑说:“只有这样赫连越才会不相信你把我偷出来了呀!”
他眸光深沉,带着探究一掠而过,转过头去轻轻靠着车上横栏闭目养神,不再说话。他忽如其来的沉默让我一时间很不适应,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摄了进来,我拉紧了身上的披风,目光扫过慕程,只见他依旧自顾自地垂下眼帘,清癯的脸上神色孤清而疏离。
我忽然有种被窥破心事的恐慌。
不是怕他猜到,而是怕他睁开双眼后再也不用我所熟悉的目光看我。
过了漫长的一个时辰后,他和我下了车?我才发现我身处于一户民房之中,黄褐色的泥墙,败落的蓑衣屋顶,一口硕大的水井还有被卸下的石磨,荒凉颓败之甚让人清楚地相信这个荒弃掉的院落已经失去主人多年,谁也没有想到这下面会是一个地牢,关着赫赫有名的元武国主。
秘道在厨房,走下长长的阶梯,经过一条黑暗的通道后豁然开朗,火把通明。
慕程让我在囚室的转角处等他。
他走到囚室前,说:“赫连越——”
一阵锁链的锵锵声响起,我一度无比熟悉的嗓音响起:“我不想看见你,滚!”像负伤的顽兽,空有缺乏力度的咆哮。
“我和你之间从来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也从没想过改变。但是赫连越,真可惜,你见了我原来还是会自卑啊……”
“可笑之极!我虽为阶下囚,但是一国之主对着你这闲散王爷,我何来自卑?!”赫连越冷笑,“你一日不杀我,终会后悔!”
“你的价值还在,我岂会让你如意死去?”慕程轻描淡写地说:“白芷已经到了沥城,以她对你的重视程度,我想要西戎三部之一海青部的岁贡还不容易?割地赔款以求争端停息,数十万西戎百姓过着贫苦的生活,甚至颠沛流离,你死了,不就不用内疚自责了?我岂会让你如愿!”
“慕程,你是个卑鄙小人,有种的话给我一刀痛快的!”
慕程笑了起来,笑声中尽是痛恨,“赫连越,我曾经这样想过,可是后来不想杀你了,你知道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