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117)
颜王在顾长雪身边站定,往顾长雪肩上一靠:“你看。”
他大半的重量都压在顾长雪肩上,脸凑得很近,用气音说话时,呼吸喷洒在耳背与连接的脖颈上,很快就磨得那片皮肤泛起了红。
“看……什么。”顾长雪勉强把看后面原本跟的那个“屁”字压回去。
颜王用下巴点了下已经开始积极押送人犯进新牢房的司冰河:“没大没小。你把他当儿子看,哪有儿子像刚刚那样拍爹肩膀的?你看中的好逆子。”
“……”顾长雪冷着脸想那我还看中你了呢,你有好到哪儿去吗?
一个犯上作乱,一个没大没小,也好意思在这里五十步笑百步?
司冰河哪知道后面黏着的两人自顾自给他安了个生理上只比他大四岁的爹,他站在新开的牢房外回过头,刚想招呼人进门,就看见颜王越凑越近,眼睁睁就跟景帝亲上了,偏偏景帝还没什么拒绝的意思,半晌后抬手按住颜王的后颈。
地牢内血腥刺鼻,顾长雪其实不是很有兴致在这种场合接吻。但颜王的吻不带情思,温吞地贴着他的唇角,比起狎昵,更像是某种带着亲近的粘人。
——看来刚刚这人的心情是真的不怎么好。顾长雪眼睫微动,搭在颜王后颈的指腹轻轻摩挲了几下,透着安抚的意味。
“……”司冰河石化在原地,须臾后回过神,崩溃地抱着猫一脚踏进牢门,“招!谁先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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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审的效果拔群,季君子一和众人碰上面,双方的心理防线就开始全面崩溃,司冰河怀疑自己在地上丢把刀,这群人都会抢着先喇自己的脖子。
这种重视他人更胜自己的行为说实话不是很让司冰河高兴,等到将这群人恐吓够,又各自分开再审时,他脸上不高兴的表情就更加浓厚了。
“你们说季君子是个大善人?”司冰河的声音又冷又硬,砸在地上就像是能迸出冰渣子似的,“怎么,你们是不是照照镜子,也要夸镜里的人是个良民?”
“他跟我们不一样!”之前那团“黑布”被揭了盖头,露出一张留着疤的四方脸,“我们手上有人命,我们认。他可没有。”
四方脸梗着的脖子又垂下去:“我不知道朝廷派人来剿灭琉璃教时,对琉璃教的了解有多少。江湖都说琉璃教是西夷国来的邪.教徒,其实不是。”
“琉璃教其实是中原人建立的。”
“先帝时期,各地土匪流兵众多。那时候有个将军叫廖子辰,打起仗来特别狠,各地作乱的土匪流兵都被他打压得不成气候,后来就有人陆续发起结盟,干脆一起远迁到偏僻的西域扎根。”
“……”听到四方脸提到“廖子辰”这个名字时,颜王把玩顾长雪手指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微微偏过脸:“我怎么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嘴熟吧,”顾长雪抽回骨节被揉得发烫的手,“在山重村救灾的时候,你给我念过他的折子。”
顾长雪说着,眼神瞥向司冰河。
在剧本里,有一段司冰河上廖府寻亲的故事。司冰河顶着廖望君的身份回京,曾试图去找廖子辰这位生父,却发现廖府人早死得干干净净。
重生之后,司冰河记忆全失,现在想探究他前一世为何要借用廖望君的身份已经无从考据,所以他只是瞥了司冰河一眼,便收回眼神。
四方脸:“那时候魔教还不叫‘琉璃教’,最多是个大匪帮。后来有人得到了武功秘籍,也有人有了自己的际遇,匪帮逐渐跟江湖搭上关系,不知不觉间,就成了后来的琉璃教。”
司冰河在旁边听得啧了一声。这世道,好人倒霉,恶人却各碰际遇,过得风生水起。也不知道老天爷有多恨这世间。
“我们这群人,当初加入琉璃教没别的想法,就是想混点儿银钱,有点儿地位。那时候不觉得良心值钱,也不觉得别人的命能比自己快活重要。后来也是各自遇到点事儿吧……”
魔教嘛,每天兴的风、作的恶,那可太多太多了。他们跟着四处跑,总能碰到几桩踩着他们底线的。
也是他们好得不够多,坏又坏得不够彻底。随着年岁渐长,他们越发厌恶这种生活,更恶心自己过往所做的行径,便开始想要金盆洗手。
“金盆洗手哪有那么简单的?”四方脸叹气,“如果不是朝堂那十来发红衣大炮,我们根本没法从琉璃教脱身。”
“琉璃宫被夷为废墟后,我们就跑来找千面大人。从前在教里,他就挺特立独行。从来不杀人,也从来不劫掠。偷东西也偷得是富商贵胄,图的就是一个乐趣。”
他们觉得跟着千面比跟其他人强多了,便坦诚地把不打算继续行恶,只想安稳踏实讨生活的想法跟千面说了。
“刚巧大人正领着一群流民想找地方安置,我们就帮着打下了一片绿洲,后来又留了一部分兄弟在那里帮忙镇守。现在屋里这十来个,是当时余下的人手。”
他们在千面身边跟随了一段时间,很快发觉他们的存在完全是在给千面拖后腿。
一个人时,千面想怎么更换身份都很容易,拖上这么一大帮子人,那可费劲儿多了。
四方脸挺羞愧地低下头:“我们就想与千面大人告别,结果走了没几天吧,大人就追上来跟我们说,他找到了一伙匪帮。”
他说,那个大当家的人很不错,从来不劫掠沙民,只搞黑吃黑。野心很可以,就是不太能打,毕竟从前是个大夫……他们一听就觉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于是便加入了这伙匪帮。
“……”司冰河听得无声阖动了会嘴唇,像是在骂街。
那四方脸以为司冰河不信,连忙又道:“真的!就苏岩那只知道舞枪杆的莽夫,每天连公务都不碰,没有千面大人,玉城能人人吃上饱饭?你们要是还不信,可以派人去那片绿洲啊!千面大人救了很多流民的,每救一批都会送过去一批,每月还会定时送银票补给,那都是他自掏腰包!这都是能查到的啊!”
他越说越慌,因为司冰河的脸色难看到就连颜王看了都轻轻推了下顾长雪的手臂:“看你儿子。”
“滚。”顾长雪拍开颜王的手,刚想开口问。
司冰河喃喃出声:“如果不是季君子作乱……那就有点可怕了啊。”
他收回放空的眼神,看向顾长雪:“有些消息,我自己记着,没在密室留证。”
“你们知道我对死城很重视,匪帮里的兄弟只要告知我哪里有死城,我就会立刻赶过去。”
“有一回,我去大漠西边的死城勘探。回营寨的路上,我不经意间回头,就看到我刚刚离开的方向冒起黑烟,等我再赶回去时,那座我才勘探过的死城已经被焚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