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187)
方济之皱起脸,神情不大愉快:“王爷还记得吧,那时候我摔过一跤。”
王府里的人只知道他倒霉摔断了腿,却不知道他还失了忆。一睁眼他就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一侧的腿剧痛无力,费力地撑起身,才发觉那一侧的腿是摔折了。
“疼痛倒是其次,点了穴也就止住了。最烦躁的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不知道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的过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躺在地上断了腿。”
人在记忆一片空茫的情况下很容易变得慌乱警惕,他慌倒是不慌,就是警惕,疑神疑鬼。
“我总觉得自己不会无缘无故地失忆,肯定有个由头。所以那阵子总是让玄银卫替我查摔跤是不是另藏蹊跷,后来又在自己住的屋子里找到一处暗格,里面藏着一堆信件,都是西南官府寄来的。”
他皱着眉拆开翻了翻,大概整理出怎么回事:自己曾经是个假游方郎中,在被人揭穿、即将打死之际,西南官府的大人们保下了他,将他送去颜王身边做奸细。
“所以失忆之前,我一直都在盯梢王爷的行动。一旦有跟西南有关的,就汇报回去,方便那群人提前打点。”
方济之说得毫不遮掩,反倒搞得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我自然开始怀疑,自己突然摔跤失忆会不会跟西南官府有关?再加上不久后便出现夏日飞雪的异相,我越发觉得不对,就怕失忆的内容同天降异象有关,于是便借着鸟雀去下了毒。”
他虽不记得过往,却本能地知晓如何用药用毒,如何训服鸟雀。也不知这些是不是过去混迹街头时学的本事,更不知既然有这身本事,自己怎么还会当个假郎中,还被西南官府的人钳制。
方济之每当想起这事儿就不爽,不耐地蹙了下眉头道:“我也没做什么,就是让他们替我查夏日飞雪。看信就知道了,那群人每日不是花天酒地就是鱼肉百姓,让他们查天降异象,也算替他们找了件正事干干,省得闲得发慌去叨扰百姓。”
他说着说着更加不爽起来:“谁能想到这群人胆大包天,中了毒居然还想着怎么来杀我?我是不知道失忆前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性子,总之现下我懒得奉陪。左右这群人除了害人和想着怎么害人以外什么事都不干,死了倒是对西南的百姓有利。”
他动手得毫无犹豫,动完手还坐在屋里自我揣摩了一番。发觉自己似乎对夺人性命一事并无介怀,最多在意一下对方是善是恶,不可殃及无辜。
说善也没那么善,说恶也没那么恶,方济之琢磨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给自己定性,索性不再去想这件事,终归随心所欲不逾矩便可。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方济之啧了一声,“不论后续罚还是不罚,我现在只想把惊晓梦给彻底解了,另外搞清楚这天降异相是怎么回事……之前我也提过几次,总觉得这东西不大吉利,像是后面会跟着什么更大的灾祸似的。”
他说到这里停住,像是已经告一段落。
可顾长雪却从他脸上捕捉到几分犹豫,片刻后他才又硬邦邦地再次开口:“除此之外,还我有身上的怪病。”
“……”顾长雪眉头微挑。
方济之谈及这个怪病时,态度明显是迟疑的,并不如之前那么坦率不在乎。毕竟这跟之前提过的种种不同,算得上是袒露自己的弱点。
池羽露出很迷茫的表情:“方老身上还有怪病?呸,我是说,方老,你还有治不好的怪病??”
“……”方济之的表情有一瞬像是被踩了尾巴尖的猫,“不行?”
他臭着脸道:“之前在京都得知蛊的存在时,我还想过会不会是蛊造成的。所以在京郊军营树林里,我特地要了凤凰玉验过,后续又再三重验了许多回,回回都证明与蛊无关。可要是中了毒,我身体里总该留有毒素吧?同样验不出来。”
他慢吞吞地将一直埋在小灵猫背毛里的手抬起来,只在风中停了几秒,指尖就明显变得铁青,像是已被冻得坏死。
“我不知道这病是不是在失忆前得的,或许曾经的我学医就是为了自救?”方济之哆哆嗦嗦又将手埋回小灵猫的毛里,“总之,每次犯病时,我都会觉得寒气彻骨,痛从五脏六腑里泛出来,很严重时四肢僵劲,只能躺在床上根本起不来。”
六月那会儿,正是他犯病最厉害的时候。每一回颜王召他看诊,他回的都是断腿未好,其实是因这寒病,躺在床上根本无法动弹。
“那时候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就像一截冰棍,外表看不出什么,但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开裂……”方济之渐渐停下来,莫名其妙地看着脸色忽而变得极差的颜王,“……我说我的病,王爷你这副脸色做什么?”
“……”顾长雪看了颜王一眼,见对方蹙着眉似乎没有回答的打算,到了嘴边的话也跟着缩了回去。
还能因为什么?
因为这人也犯过这种“寒症”,犯病时,他正在现场。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他抿了下唇,无声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恰好抵住颜王的肩。
再侧头去看时,对方已经将那些外露的神色收敛回去了,垂眸望过来时,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方济之的话也并未让他心生波澜。
方济之这人似乎也不大会看人脸色,或者本性正如司冰河所说,是孤僻矜傲的,所以并不怎么在意周围人的反应。
颜王不搭话,他便自顾自继续往下说:“当初我会以那么果决的方式钳制西南,也有怪病缠身的缘故。”
他在床上僵硬地熬了那么多天,心里怎么可能不急?
他既不知犯病的原因,也不知下一回会何时再犯。这病就像一柄悬在头顶的剑,还三不五时就小犯一回提醒自己的存在,他行事自然会急促一些。
方济之又断断续续说了些犯病的细节,还有跟西南诸官扯皮的经历,倒是没再注意颜王。
大家听得认真,视线全都集中在方济之身上,顾长雪便顺势慢下脚步,跟颜王渐渐落在了后面。
方济之最开始提出“寒症”时,他的心里其实跳了一下。
当初为了让颜王带自己一起潜入匪寨,他胡扯了个关于ABO的谎。谁也没想到进了匪寨后颜王真的犯了病,他也就顺水推舟,将谎言“坐实”了一下。
但这纰漏说起来似乎严重,想找到能糊弄过去的理由也很简单。
相比较之下,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为何不说?】
四周都聚着人,顾长雪手敛在袖中,状似自然地垂落在身侧,隔着薄软的布料贴着颜王的手背划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