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298)
顾长雪思索着询问:“找你采办阴婚用具的人家,是不是死了一个女儿?那是他们家唯一的子嗣,所以格外珍重。且新娘的八字极阳,又死于极阳的时辰,故而新郎的八字和死时必须极阴,才能与之相配。”
“你、你怎么知道的?”店主愕然。
顾长雪没回答,只是眉头拧得更紧了:那这就是剧本中写的那一场阴婚吧……这样八字和家庭条件的鬼新娘哪有那么多?
他不再多想,轻叩了下桌面:“说吧,办阴婚的地点究竟在何处。”
他在店主拒绝前堵死对方的退路:“即便你现在不说,明日一早我派人清查京中各大显贵商贾世家,照样能查得出来。我猜,京中能满足我方才说的所有条件的家族恐怕并不多。”
他话锋一转,又轻声道:“但你若是现在说了,我不但可以饶你一命,还可以饶那位能办阴婚,却抗旨不入观星司的司仪一命。甚至,我可以不抓他入司,只当我不知情。”
“……”店主惊疑不定地看着顾长雪,绷了片刻,终于一泄力道,“办阴婚的是狄家人……他们现在在燕岩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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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岩巷虽被称为巷,实际规模却远比霰华里长街要大。并且景致精巧,亭台湖溪兼备,屋宅于茂树碧水间星罗棋布,一看就是富庶之户才买得起的地盘。
庆轩公公停车时还在殷勤地介绍:“您别看这巷子华贵,其实里面不住活人。在圣上下令召天下修道之人入观星司前,这地儿是专门为阴婚准备的场地,许多显赫人家会在此处悄摸摸的办阴婚。”
他抬首望了望,又拿拂尘指了指着其中一座宅邸,压着嗓音道:“还有买下来做阴宅的。”
“阴宅?”顾长雪下车的动作一顿,“阴宅不是指坟墓吗?”
“是啊,但坟墓多阴森,建得再好也比不上这美轮美奂的宅邸啊。”庆轩公公啧啧,“早几十年前京中便有这么个风气了——不,其他地方也有。不过不论在哪,这样的阴宅都只有富贵人家才能购置得起……”
“不过这些富人大多也没那么离经叛道,尸骨还是好好在族地里下葬的,只是会在这阴宅中放些生前的衣物,建一座衣冠冢。”
“……”顾长雪无言以对。
庆轩公公灵活地跳下车辇,挑起一只灯笼往里走:“这地儿老奴还算熟悉。早在几十年前,这些屋宅就已经被买得所剩无几了,能用来办阴婚的宅邸就那么两三座……诶,您看这——”
庆轩公公突然顿了一下,再开口时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您看这些白灯笼,是不是就是这座?”
顾长雪停下跟着庆轩公公往前走的脚步,抬眸看了眼面前的宅邸。
寒风中,只见十来盏纸灯笼吱呀摇晃。
暖黄的烛火被惨白的纸皮一罩,混着森冷的月色,透出一片的寒戚戚的光。
院子里传来唢呐有气无力的吹吟声,怪谲得像下一秒就得断气,锣鼓一下、一下地擂着,发出低沉的闷响。
顾长雪思索了一秒是敲门还是爬墙,还没作出决定,腰间就被一条冷硬结实的臂膀牢牢箍住,整个人往侧上方飘了几尺。
他甚至没来得及往院落里看,就听不远处的墙头上传来一声轻咦。
顾长雪下意识地循声望过去,就见十尺开外,染着寒霜的攀篱藤叶中藏着一张莹白的人脸,再过去十来尺,阴影横斜的槐树掩映下,同样支棱着一张冷白的脸。
顾长雪:“……”
这墙头未免过于热闹了点。
第一百九十一章
院中的吹吹打打仍未停歇。凄白月光下,三人一鬼扒着墙头八目相对。
有那么一瞬,他们似乎在对峙中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但下一刻,藏身于藤树中的人看清了顾长雪的脸,瞳仁骤然一缩,长袖泛着朦朦青光霎时甩出。
他生得清儒雅美,一身青裳缥然若仙,乍然一见很容易让人下意识地放下防备。但邪祟显然并不看脸,对方长袖才泛起异光,他箍着顾长雪腰际的手臂便一紧,第一时间揽着顾长雪向后疾退。
可惜这青光并非拉开距离就能躲开,顾长雪只觉一阵近似于穿梭异界的眩晕感狠狠袭来,再睁眼时,已身处于一片灰蒙蒙的世界中。
“叶星……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身后传来动手之人充满敌意与戒备的质问。
顾长雪还未来得及回答,近旁又传来另一人无可奈何的叹息:“池门失火,为何殃及池鱼啊?”
“……”邪祟抱着手臂无声飘至顾长雪身后,“你认识?”
如果在剧本中看过设定、知道生平就算认识,那他的确认识。顾长雪的指尖凝起阴气:“拿着木杖的人是觋,生着一双重瞳子的乞丐是白木深。”
他还想说,眼下这片灰不溜丢的世界隐约可见边界处的弧形棱角,他们多半是被觋用神通拽进了院中用来装饰石桥墩柱的石莲中——但话未出口,觋与白木深已然攻了上来。
顾长雪向后退一步,后背抵上邪祟的后背,抬手挡住觋砸来的木杖时不由地生出几分无奈和啼笑皆非:“我不是叶星。”
对面的人明明顶着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动起手却粗暴凶悍,招招想将他置于死地。顾长雪凭蛮力攥住木杖杖柄:“你不是能与神明互通,借神明的神通么?为何不借神通看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觋的脸上闪过几分糅杂着哀戚与愤怒的神情,最终微微咬着牙道:“你既然对我如此了解,难道不知我为何不借神通?”
“……”还真不知道,顾长雪正想开口,忽觉天旋地转。
邪祟反手拎住顾长雪的衣领,飞身悬于空中,抬手就见灰蒙蒙的天地骤然开裂,外界的声音如潮水般涌进来:
“新娘子发狂了!快逃啊!”
“别拽我!那可是锦儿,我的亲女儿,我不走!不走!锦儿,你看看爹娘,你为什么生气?”
“是啊,你别急,慢慢说,爹娘给你做主!”
女鬼凄厉的尖啸声中,司仪焦头烂额的低喝穿插其间:“快把老爷夫人带走!这新娘子本就在发癫,被活人生气一冲不是更要命?!”
“……”觋的动作闻声微顿。
顾长雪借此间隙往院中一看,就见摆满庭院的桌椅被掀倒一地。
几十来只纸扎的“宾客”倒落在地,被新娘肆虐的鬼气撕扯得不成人形,断头残肢随风乱滚。
司仪攥着一把桃木剑,在鬼新娘的攻击下捉襟见肘,还得分神顾着院中赖着不肯走的宾客们:“别逗留了,单凭喊是喊不醒鬼的!这个时辰,这个八字,新娘发起疯来除非把她打趴下,不然讲不了道理——老爷夫人你们别倔了,快走!”
顾长雪收回视线,冲着觋微微挑眉:“你不去救人?还是害怕我在背后暗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