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41)
顾长雪无心为难这三个明显是听命行事的玄银卫,收回眼神:“回宫一趟。”
他现在迫切地想知道吴攸推行火葬前后的所有动线,来确认他心中的猜测。
“不坐马车,去牵匹马来。”顾长雪道,“昨晚不是说今早能理出一条近道?我们抄近路走,直接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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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话说,兵贵神速。
但也有句老话,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才是现实的真实写照。
大概是一早都没吃东西,小灵猫走到半路就开始嘤嘤唧唧,声音之可怜,能让冷面的顾长雪黑着一张脸,临时改道市集,坐进人来人往的酒楼里。
“公子,这可是你养的猫?”老板娘将喂了个肚儿圆的小灵猫抱过来,对着换了一身蓝色衣袍,所以没被认出身份的顾长雪不赞同地道,“家猫不比野猫,肠胃金贵得很。公子若是怜惜这猫,怜惜买这猫的钱,可得按时给它喂食吃。”
“……”玄银卫在顾长雪背后努力给老板娘打眼色,心想这位可是对着活阎王都能挑刺的主,老板娘这一通教育,不知得被怼成什么样。
然而顾长雪只是缓和了神色,冲老板娘点点头:“我的错。”
他向来是一人饱,全家饱。再加上身体从小到大都挺抗造,有时候忙起来一天一顿都正常。
突然养了小灵猫,他还没养成意识,忘记了小东西的身体不比他抗造,得要定点喂食才好。
老板娘又絮叨了一会,顾长雪皆点头称是,态度平和得和从前判若两人。
玄银卫:“……”
属实是看明白了。
别人属刺猬,是把刺留给全世界,把肚皮留给一个人。
小皇帝属刺猬,是把肚皮留给全世界,把刺留给颜王一个人。
小二将热腾腾的饺子送了上来:“客官慢用!要不要醋或者辣子?”
顾长雪看向店小二:“可以少——”
后续的话卡在嗓子眼里了。
他坐的位置,正对大门。
越过店小二的肩膀,一个挺拔高挑的身影笔直地撞进视线。
顾长雪:“……”
什么平和,什么肚皮,统统都没了,只剩下一丛丛竖起的刺。
玄银卫看表情识人,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顾长雪望着的门口,果真看见他们家王爷正撩起门帘,面色沉静地望过来。
顾长雪无声地捏断了手里的筷子。
这人……!为什么如此阴魂不散??
他来这家酒楼,纯属巧合。集镇是他沿途随机选的,酒楼也是他随便挑的,这天底下那么多的街道,那么多的店面,怎么这人就能不偏不倚地踏进这一家?!
顾长雪的眼神一厉,刀子一样划向一旁的玄银卫。
……冤枉!玄银卫都想叫出声了,他们是真没给王爷传什么讯。鬼知道王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明明带着人出营帐前,还说要回府里查什么重要的线索。
整个酒楼里的人统统凝固住了,可能还有酒楼外街上的行人。
颜王那身银色大氅无比扎眼,堪比报丧来的无常,酒楼里寂静片刻,噗通跪成一片:“见过摄政王!”
“呵。”顾长雪下一秒就毫不客气地冷笑了一声,拎起小灵猫,拂袖起身,迈开长腿就往酒楼外走。
山非要来就我,我避山总行了吧。顾长雪冷着一张脸准备绕开颜王。
酒楼的门并不大,主打的就是一个江南烟雨楼,秀气含蓄。颜王略微挪了下姿势,就将门挡得严严实实。
顾长雪凌厉的目光从眼尾划过去:“好狗不挡道。”
“……”老板娘都快吓傻了,一双眼睛里噙着泪,从嘴唇到身体都在抖,喉咙里怎么挤都挤不出声音提醒顾长雪别找死,面前的这位可是大顾朝的活阎王。
活阎王静静地站在门口,霜银大氅几乎与身后的风雪融为一体,迫人的气场将满楼都笼罩在刺骨的森寒中。
不知过去了多久,活阎王终于开口。
“臣不好。”颜王面色如常地伸手,按住顾长雪的肩膀,将人半推半带回桌边坐下。
“……”顾长雪木着脸。
好狗不挡道。
臣不好。
这人连狗都能认,脸皮是彻底不要了。
颜王扫了一眼桌面,极其自然地在顾长雪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既然点了东西,就莫要浪费食物。”
顾长雪:“……”你问问旁边的小二信不信你讲的屁话。
他抬腿踹了下颜王的凳子:“朕让你坐这儿了?”
颜王面不改色地递来新筷子,仿佛没被人踹,也没听到顾长雪说的话:“陛下怎会来此?”
“朕还想问你为何在此呢。”顾长雪眯起眼睛,想起之前消失不见的折子,“你——你是不是又藏情报了。”
顾长雪怀疑地盯着颜王。
莫名其妙地拿走旧折子,莫名其妙地突然离开山重村,这人很明显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一大早的带着人匆匆赶路。
顾长雪估了估时间,基本可以确认颜王是已经拿到了想要的消息,折返回来,才有闲心在回程的路上顺便解决一下吃饭的问题。
颜王仿若未闻,对小二点单:“来一份阳春面。”
“……”顾长雪又踹了颜王一脚,这次直接踹在颜王雪白的大氅上,“问你话。”
颜王显然是打定主意当一只锯嘴的葫芦。
顾长雪瞪了颜王半天,冷笑:“你不说,朕就猜不到?”
迎着颜王投来的视线,顾长雪不耐地轻叩了下桌面:“那本关于吴攸的奏折,被你带走了。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颜王昨晚还说对吴攸毫无印象,今早就带走了吴攸的奏折。顾长雪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能性,就是颜王想起了推行火葬的事。
即便吴攸推行火葬时,颜王还在他穷乡僻壤的封地练兵,但千年传袭下的丧葬方式,一朝之间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剧变,百姓间肯定掀起过轩然大波,即便是颜王,也该有所耳闻。
“……”颜王沉默着轻触了下茶盏。
顾长雪挑起眉头睨着他:“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火葬推行的有蹊跷?很像是凶手为了遮掩石——”
一只热腾腾的饺子怼了过来,顾长雪被迫住了嘴。
“吴攸推行火葬的那一年,并没有哪里发生大规模的瘟疫。”颜王放下手里的筷子,顶着顾长雪淬了火的眼刀子,总算拔开了葫芦盖,“大规模的瘟疫是发生在他推行火葬的两年前。”
试想一下,如果吴攸真的那么心怀百姓,早在瘟疫横行时,就该上书分享自己的“经验”。
但他没有。
瘟疫停歇两年后,他才突然想起上这份奏折。
颜王敲了敲桌面:“我认为他推行火葬,并非如他所说,是为了对抗瘟疫,而是有别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