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想啧舌的变成顾长雪了。明明看着方药师的行事作风挺锋芒毕露,怎么却不大机敏的样子。
他不得不多问一句:“是朕的问题?”
那当然不能是。方药师总算反应过来,同顾长雪一起,默默将视线投向一比二略有点势单力薄的颜王。
方药师装模作样地欲言又止:“王爷,您……”
颜王:“……”
聪明人总是爱想得更多。颜王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大约是看在这个逃避不掉的孩子的面子上,才绿着一张脸,干巴巴地勉强开口,吐露秘辛:“我的体质确与寻常人不同。”
“……”他停顿下来,视线停留在方药师的脸上,像是在忖度此人究竟能不能信任,许久后才又慢慢道,“每年仲夏之夜,我便会发病。”
“具体情形我也说不清楚,”颜王摩挲着腰间佩剑剑柄的纹路,神色似有些思索,“每次犯病,我都会失去意识。第二天醒来后,完全没有前一夜的记忆。只是看身边留下的痕迹,闹出的动静应当不会小。”
“这些年来,我应该都是在王府内度过每年的仲夏之夜,今年也并无不同。”
这锅颜王都快接稳当了,可临到彻底扣在自己头上前,他陡然又跳了个话题,平静的语气中暗藏着山雨欲来:“方老。我府上无人比你更饱读医书,学识渊博。你可曾听过——”
顾长雪体贴地接过话茬:“ABO。”
“……”方药师木着一张脸,在心里把信口胡扯的小皇帝骂了一百遍,“不曾听过此等蛮夷之语。不过草民确实见过有人分明外表与男人无异,脱了衣服却不仅长着男人的阳根,还长着女人的部件。只是这种异于常人的体质,一来草民从未见过有受孕成功的例子,二来诊脉也能诊得出。”
方药师看了顾长雪一眼,虽然没什么神情,但顾长雪莫名感觉这位正疯狂向自己输出“为了帮你圆这种狗屁不通的谎,老夫可真是牺牲大发了”的怨念:“但方才草民也探过圣上的脉了,圣上与寻常男子无异,那想必……”
他的话不必说完,颜王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颜王脸色渐沉,启唇正待再追问。
“王爷。”
殿外忽而传来玄银卫的声音。
“……进。”颜王的视线从顾长雪和方药师脸上一一扫过,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玄银卫推门而入,扫了一眼景元殿内满地的狼藉,还有帝王脚下死不瞑目的头颅,习以为常地收回视线:“先前您派人去查的事,可能有消息了。京都军营里出事——”
颜王神色微凛,用眼神止住了玄银卫后续的话。
他回头扫了眼看似眼观鼻鼻观心的顾长雪和方药师,没有多言,直接领着玄银卫踏出大门。
殿门在颜王身后吱呀一声阖拢。
方药师看起来又想啧舌,脸上刚浮现出几分不耐,便见顾长雪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
虽然不明缘由,但方药师某些时候还算是比较善听人劝。压着不耐等了会,便见颜王推门而入。
颜王的目光掠过面前的两人,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淡漠。只是扫过顾长雪时,目光移开得仍旧难免显得快上几分,显然还难以接受“男子怀孕”这事儿,有些堵心:“方老。未来一段时日,还需劳你留驻景元殿……多加照顾。现下我身有要事,先行一步。”
顾长雪摆平完死局,巴不得颜王快点滚蛋,他好进行下一步。听完这话,他直接从皇座上起身,举步往后殿走。
“慢着。”颜王长身立在大殿门边,淡声拦了一句,“你与我同行。入夜我自会送你回宫。”
“……”顾长雪烦得也想啧嘴。
原剧里倒是提过,小狸花谎称怀孕后,颜王确实是把人盯得死死的,几乎每时每刻都把人拴在身边。
但他还有局要布,还有谎得圆,被颜王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还怎么做事?
他语气极差:“不去。”
“你在景元殿中又无事可做。”颜王语气平静地说着自己霍乱朝政的罪行,“朝中上下一应奏报,都在我的书桌上。”
“……”顾长雪愣是给气笑了,转过身冷嗤,“怎么没有?”
颜王:“你有何事可忙?”
顾长雪面无表情:“忙着孕吐。”
他看也不看颜王被“孕吐”这两个字眼创得再次泛绿的脸色:“宫外风太冷,想吐。看到你的脸,想吐。”
语气恶劣地说完冲人的话,顾长雪转身就走。
颜王愣是被他怼得站在原地,微青着脸没能说出一个字,握着剑的手平生第一次微微颤抖。
直到顾长雪进了后殿,颜王才从“孕吐”这个可怕的词藻中缓过劲儿来,压抑着语气对方药师道:“今日之事,还请方老严加守密,不得告知任何人。”
大殿上横陈的尸首还没收走,这句话的分量显得格外的重。
方药师自然答应:“王爷放心。”
颜王又扫了眼后殿的方向,完全不想再在这个见鬼的地方多呆,很快便拢着大氅踏入风雪中。
顾长雪坐在龙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殿外的动静,不久便听见殿门合拢的响动。
方药师迈着慢吞吞的步伐走进来:“陛下倒是好胆量,当着颜王的面,撒下弥天大谎,还百般挑衅。就没想过颜王会请来大夫拆穿您的骗局?”
景元殿内只剩下顾长雪与方药师两人,方药师连委婉都懒得做,直白地令人发指。
换做真正的小皇帝,恐怕不会喜欢方药师这种态度,但顾长雪倒是很中意这种直白。毕竟是未来的合作伙伴,谁乐意和谜语人组队?
“他有几个能信任的好大夫可请?”顾长雪哂笑一声,没再细解释,直奔自己目前最想知道的重点,“方老方才用药神不知鬼不觉,帮了朕大忙。那药能伪装孕脉,甚至蒙骗过那个死囚,可否给朕多备几份?此外,您这儿可有药物能伪装怀孕?”
“陛下若想服毒,臣这儿有能立竿见影的,何必舍近求远?”方药师又是那种明明是恭敬,听起来却像在骂人傻逼的语气。不过皱了皱眉后,他仍是从大氅下探出手,由袖中摸出几包药粉,勉强仔细解释道:“是药三分毒。这药粉触及肌肤便可生效,但对身体有损,两三次倒是没事……总之尽量少用。”
他将药粉递给顾长雪后便收回手:“至于能伪造女子孕肚的药,陛下还是另想法子吧。女子怀胎少说八九月,便算是七个月,好好的人没病没灾,连吃七个月的药也该废了。”
后殿的窗微敞了一条缝,寒风卷着刺骨凉意灌进来。
方药师被激得又打了个喷嚏:“这些事,陛下心中有数便可。对了,看在……草民的药帮了陛下一忙的份上,能不能告诉草民,方才颜王离殿,为何不让草民说话?”
“朕想听听他们在外面说什么。”顾长雪垂眸打量了一会药粉包,确认这纸皮是防水的,才收入袖中,“而且,刚刚颜王并没有离开,就站在殿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