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69)
“幸存的魔教中人分两类。一类是早早嗅到了危险气息,为了保命而躲得远远的头领,一类是边缘的底层教众。”
颜王用下巴冲顾长雪手中的匕首点了点:“我去剿灭那伙纵火的魔教余孽时,用这柄匕首留了头领的活口,问他为何魔教突然有了劫掠后纵火的习惯……”
顾长雪微微收敛神色:“为何?”
颜王:“他也说不清楚。只道禁武令后,魔教剩余的人早就四分五裂,各自为营。他也讲不清是哪一支的人先兴起的这个风气,有可能是一直蛰伏不露面的千面,也有可能是毒蝎领的人马……总之不久之后,其余的魔教中人也都跟着沿用了。”
方济之在旁边听得想挠头,但是他手指冻得发僵,根本离不开小灵猫温暖的背毛,只能大着舌头又问了一遍:“那这饿饿纵火的习惯,跟吴呜呜攸有关系么?”
颜王没吱声,顾长雪轻啧了一下:“就算有关系,魔教纵火也不可能是吴攸导致的。”
他将匕首仔细地归回腰间的刀鞘:“吴攸最后一次离开西域,是在哪一年?泰元三十三年。”
“之后他就再也没去过西域。”
“如果他还留在西域,那搅乱浑水确实对他有利。可他都已经离开西域,而且没有折返的打算了,他搅这潭浑水干什么?”
脱了裤子放屁?
最后一句话有点不雅,顾长雪及时收住嘴没说,只扭过头继续怼颜王:“继续。”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锯口葫芦倒情报的时候主动一点:“就你说的这些,哪点够让你大半夜跑进沙漠?”
锯口葫芦:“……那人说,纵火还有一个原因。”
“近些年,沙漠里一直有闹鬼的传闻,说是有炬口鬼、大瘿鬼在已经荒芜的绿洲出没,只有用火焚烧才有奇效……”
顾长雪微愣,突然回想起方才玄银卫看到沙丘上站的九天时,嘴里失声大喊的是“鬼!真的有鬼!”
他微蹙了一下眉头:“这什么炬口鬼、大瘿鬼又是什么名堂?”
出乎意料的是,先搭上他的话的居然是方济之:“是两种财鬼。”
“财鬼?”顾长雪挑起眉,“能旺财?”
方济之摇头:“这是佛门的说法,将鬼分为三类:无财、少财、多财。炬口鬼是日日无财鬼中的一类,大瘿鬼则是少财鬼中的一类。”
“炬口鬼,鬼如其名,口中会吐出猛烈的火焰,身上像被火烧焦过,形容如同枯树一般。”
“大瘿鬼身上长着丑陋的脓包,极为痛苦。他们会互相挤破对方的脓包,取食脓包中涌出的恶臭脓液来充饥。”
顾长雪:“……”
即便是顾长雪,也想不出合适的评价词,他转回头,决定还是继续找颜王的麻烦:“你还没解释,为什么非要用这把匕首让人假死后才审讯?”
锯嘴葫芦里还有最后一点沉底的存货,顾长雪只恨不能将颜王像拎葫芦一样倒过来抖抖,榨干最后一点存粮。
颜王:“……”
他头疼地揉了下鼻梁,放弃地全部说完:“我有些怀疑。”
沙匪也就算了。
魔教自琉璃宫被毁后,应当没有傻子会加入这个已经没有前途的组织。照理来说,这么多年下来,魔教余孽的人数应当越来越少,但怎么苏岩杀了一波又一波人,魔教余孽还是像野草一样一拨一拨地往外涌?
“我有点担心官府里有魔教安插的细作,若是将人直接带回官府审讯,或许会有利益相关之人意图干扰或者灭口。”
他先前之所以特地等了一整个白天,直到第二天大半夜才悄悄带人出来,也是不想被人发现后打草惊蛇。
“玄银卫找了个熟悉沙漠的引路人,我们准备去附近荒芜的绿洲看看情况,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颜王拍了拍身上的雪沙,转身回沙丘的另一面去阻止打斗:“你要是想跟着也可以。小——”
他准备说“小心”的来着,但回忆了一下方才小皇帝的蛮力,又感觉这话没什么意义。
颜王话头一拐:“小心照顾一下方老。”
方济之:“……”
顾长雪:“……”
头一回听说有人让孕父反过来照顾大夫的,但搁在小皇帝身上却莫名的合情合理……
·
隔着一座沙丘,主子爷们促膝长谈,九天和玄银卫打生打死。
颜王出来喝停时,一半的人都鼻青脸肿,就肿的部位来看,很难说双方是不是一动手就辩出了对方的身份,搁这儿光明正大地公报私仇。
颜王骑上引路人原本坐的骆驼,给顾长雪介绍:“塔巴亚,玄银卫找来的引路人。”
引路人还没从惊吓中恢复,官话说的有些结巴:“就、就叫引路人就行。在草民的部族里,引路人的称号比塔巴亚更加值得自豪。”
一行人重新启程。
顾长雪骑着骆驼,和颜王并肩走在最前面,引路人在旁时不时地出声修正方向,眼神时不时往顾长雪身上瞟。
“?”顾长雪低头看自己的衣裳,“有沙子没拍干净?”
引路人连忙摇头,小心地用有些生硬的官话道:“只是觉得,队伍前进的气氛突然与之前不同了。”
明明都是无人出声,但却多了几分鲜活的精气神。
方济之在后边呵了一声。
那可不吗,方才就有两个玄银卫偷摸摸冲着九天放飞镖,三个九天牵着缰绳故意支使骆驼绊玄银卫的骆驼。
再看前面的两个主子爷……方济之重重啧了一声,心梗地挪开了视线,眉头紧锁。
引路人并没有太多闲话的意图,只提了一句便开始认真地介绍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咱们现在要去的那个地方,就是当年剿灭魔教时,混战导致荒芜的绿洲之一。”
“其实像这样荒芜的绿洲还有很多。只是大漠里会有沙尘暴,那些绿洲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乎都被沙子掩埋……时间久了以后,有些地方除了熟悉沙漠、熟悉旧址的本地居民,其他人根本没法找到位置。”
“咱们马上去的这个绿洲,城池荒废得还不是那么严重,仍然有困苦的、承担不起移居的穷人生活在城池残址里面。”
引路人摇摇头,用半生不熟的官话叹道:“绿洲荒芜之后,人能赖以生存的植被、鸟兽、水源……统统都没有了。城里也都是断壁残垣。但凡有家底、有能力承担移居的人,早就搬走了,会留下的也就只有这些毫无办法的贫民。”
他望了眼远方,回头招呼道:“大家跟紧!前面就快到了。”
“——喂!”重三顿住摸飞镖的动作,看向引路人肩后的天空。
夜色中,橙红的火光骤然映亮了深蓝的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