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梁靖更慌了,当天下午,他去了一趟祝福的公司。
之前来这里打探,公司的人只说祝福是请了假,好几天没来上班了。这回再一问,人事部的人告诉他祝福已经辞职了。
这更加验证了梁靖心里那个猜测。
这回他什么也不顾什么也不管了,再一次直接去找了陆雨。
陆雨已经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朝九晚五,忙而充实。他已经过了那段为祝福担心的日子,整个人的气色也慢慢恢复,与之不同的,是梁靖气色渐渐败坏的一面。
陆雨再见到梁靖,着实吓了一跳。
只两周,梁靖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消瘦下去,整个人肩膀都是耷拉着,好像挂不住衣服似的,头发和胡子不知道多久没打理,眼里全是血丝,乍一看还有点吓人。陆雨看了好一会儿,知道梁靖这是真心难受,深深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既然来了,就上去坐坐吧。”
“不用。”梁靖一身风尘仆仆挡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着陆雨,“他是不是到外地去了?”
陆雨索性后退一步,抱臂:“是。”
“是因为我?”
“你这是废话。”陆雨笑了一声,“既然你都知道一切了,他没有理由继续留着,除非他是个自虐狂。”
“是你?”梁靖盯着他。
陆雨却十分坦然:“是我。”
“为什么?”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发火,只是声音干哑地问。
“不为什么。他在你身边受的苦还不算多吗?如果不在你身边,也许就算有一天回来了,他也能过得更好不是吗?总比落在你手里强。”陆雨上下打量着梁靖,也毫不避讳地盯回去,“再说,作为他的朋友,你是有什么自信,觉得我会让你如愿以偿?”
梁靖没有话说。
的确,陆雨自始至终站在和祝福一样的立场上。光从他的立场上来讲,他不为祝福对他做什么,也许已经是仁至义尽。他就算对陆雨掏出再多的真诚和实话,对于陆雨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
“告诉我他在哪?”
陆雨又笑了:“别犯天真了。”
梁靖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不过我劝你还是还是上来一下,有一样东西,我想你应该看看,看过之后,所有的事情就再没有一点秘密了。”陆雨说。
梁靖跟着陆雨上楼时,心里头很是些荒凉。
他不知道陆雨还有什么要给他看。
从半年前到现在,待在祝福身边,梁靖就一直在不断受各种冲击,事情一波三折,出乎意料,而无法否认的是,所有的一切因果,没有他,都不可能推动。
尤其是这段时间,梁靖觉得自己受的刺激已经很多了,每次当他想相信一件事,却发现原来事情的真相另有内幕。他已经承受不了更多的“惊喜”,所以他惴惴不安地跟着陆雨,不知道这一次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
陆雨的屋子很小,但是里面的东西杂乱却充足。
这让梁靖不禁想到两人刚在一起时,也是一无所有,只有一腔热情。那时候的自己没有钱财,也没有现在沉淀下来的沉稳的气质,祝福就是毅然地跟着这样的他,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公寓,两人信心满满地将小小的屋子打扮得满满当当,想要走一辈子。
可为什么一辈子走着走着,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梁靖发现进来自己特别容易情绪失控,又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那股情绪压了下来。
“坐。”陆雨指了指沙发,自己蹬掉鞋,进屋去了。
梁靖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他看着玻璃上倒映着的,自己三十岁的脸,觉得一切都很讽刺。
陆雨不一会儿就出来了,他递给梁靖一个小黑册子,上头烫金写着某某附中的名字。
陆雨没有做下,给自己倒了杯水,靠在墙边:“这是在我带你去他家之前,从祝福母亲那里拿到的,他初中的毕业照。”
梁靖翻开了册子,里面只有一页,是一整个满级的毕业照,满满当当的,五六十人。
他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祝福,站在第二排最左边,和现在的发型比没什么变化,只是整个人看上去更安静,脸上没有笑容,看上去疏远又冷清。
梁靖抬眼看了一眼陆雨。
陆雨垂着眼皮,吹了吹水杯中的热水:“我没有见过,你们嘴里所说的那个心理医生,但我知道他的名字。”
梁靖愣了一下,目光飞快地在照片上扫了一圈,然后猛地翻过照片,后边是五六十人的名录。他的目光很快锁定在第第二排最右边的名字上,楚思楠,一模一样的三个字!
梁靖惊呆了,他静静地看着名字三五秒钟,半晌重新将照片翻回来,看向第二排最右边的那个男孩。
男孩的刘海很长,盖住了眉毛,只露出一双眼睛,是个西瓜头。他的各自很矮,脸色也黯淡,同祝福一样没什么笑容,和现在比起来,完全就不能令人联想起这是同一个人。
但是仔细看去,他的鼻子,眼睛,下巴,又确实令人熟悉。
如假包换,那的的确确就是楚思楠!
梁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出陆雨家的,他现在尚有维持的一点理智告诉他,绝不能开车。否则就以他现在的状态,一准出事。
饶是如此,他一闷头失神地冲上马路,还是差一点就酿成交通堵塞和车祸的惨案。
梁靖吹着冷风,试图让自己冷静一点,沿着人行道一步一步慢慢地走。
陆雨刚的话还在耳边。
“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怎么样的。我只知道,楚思楠和现在的祝福,他们本来就认识——如果现在的祝福就是当年的他的话。也许他们是朋友,所以楚思楠单纯要帮他挤兑掉祝福的主人格;又也许他们阴霾的性格有共鸣,楚思楠只是单纯地想帮他;也或许祝福曾经帮过楚思楠,他如今回来,只不过是报恩而已。”陆雨的声音始终波澜不惊,只是在叙述一个既成的事实,“不过不管真相是哪一种,你都被骗了,梁靖,自始至终,你才是最可悲的那一个。或许不能这么说,如果当初你对他的感情,就像他对你一样坚定,你们之间,就不会有任何第三者的插足。”
那天,梁靖比上一次更快地平静下来。
他依旧是站在阳台上抽烟,很多东西在他脑子里乱成麻团,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沉浸在情绪里,他必须找到从这里出去的方法。
现在的他,求人不如求己,所有的后果都是他一手酿成的,没有任何人会帮他,也没有人能帮得上他。
他开始梳理。
现在从开始到现在,所有真相已经能够串联起来,所有曾经他觉得似是而非,或想不通的扑朔迷离,现在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就好像一个乱入麻的线团,现在他已经找到了线头和线尾,需要一点点细心地把它理顺。
祝福从八岁起,因为受父亲的虐待,从此分裂出第二个黑暗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