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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者(41)

梁靖拿过一边的外套,已经开始穿衣服:“那就这样,这两天的费用,我……”

“这个不用担心,和你一起来的那位先生已经付过钱了。不过警方之后还需要你的配合调查,当然,以你的健康状况为优先。”医生点了点头,“不过要是去戒毒所的话,是最好的,平时他们可能回来找你。这都是他们要我交代你的。”

梁靖提不起什么兴致,听着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

等他起身走出房门,医生抱着病历望着梁靖的背影,摇了摇头:“恢复能力未免也太强了。”

当天下午,梁靖就接到了医院的联系电话。

简单地收拾了衣物,和生活所需品,梁靖当天晚上就办好了手续,进了戒毒所。

这一整天的过程里,他始终没有联系祝福,而祝福也没有联系他。

当人在一个完全闭塞的空间时,对时间的概念就会变淡。梁靖不知道自己在药物下过了多久,他只知道那些液体分别注入他身体了三四次,中间的间隔也许是一样的,也许一次比一次短。

他的意识在昏昏沉沉中已经脱离身体,连最后一丝挣扎了力气都没有了。

第一次他挣扎,第二次他恐慌,第三次他绝望,等到第四次针头插入身体时,梁靖知道自己是彻底被毁了。

看,毁了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而毒品是最轻而易举的一种。

有句话说得好,但凡任何事,只要深了,都是一把刀。

只要能轻易令人上瘾而不能离开的东西,要么一辈子依赖,要么就得承受凡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生生从身体和意识中剥离出来。

梁靖不知道下一次注射的时间是多久,他现在只能继续等着不知什么时候再次刺入身体的针头,然后任由冰冷的快感一点点将自己吞没。

下午三点五十分,没有再一次注射,梁靖迎来了第一次毒发。

毒发的时候很痛苦,刚开始是全身冰冷,血液都像冻结了,接着胸口开始发疼,浑身每个细胞都像窒息一样痛苦,每一寸心肝脾胃都像要裂开一样痛苦。

“啊……”终于坚持不住,梁靖红着眼发出了第一声痛吟,“啊!”

接下来的短短十分钟,对梁靖来说就像凌迟的酷刑。不,也许比凌迟更痛苦。比起每一寸皮肉受刮之痛,这种令五脏六份痛结于一处,成倍累积似的越累越高。

就要到极限了……

梁靖浑身不自觉地开始痉挛,忽然发狂一样剧烈挣扎起来。

椅子因他挣扎的力道而摔在地上,发出剧烈的一声响,空荡荡地回应在房间里。

梁靖头先是一痛,紧接着疯了一样开始往地面撞。额头磕破了不算,浑身是尘土的狼狈不算,双眼瞪大几乎要蹬出血来,只感到每根毛细血管都被细如牛毛的针刺一般,痛苦地折磨着他身体上的每一寸。

浑浑噩噩多少次,每一秒梁靖都以为自己下一刻就会死,却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

痛苦像是无边无界,像把残忍的锉刀磨在骨上,而时间怀着恶意慢悠悠在他身上碾过,对他的痛苦丝毫不予置喙。

没有人来管他。

并不是真的忘记了梁靖,又或许要让他先尝一尝这毒发的苦头。而是此时此刻,门外也正面临着一场灾难。

十数个警卫手持枪械,统一抬平着臂膀,将一伙人包围在中间,黑洞洞的枪口像一双双深不见底的眼,直对着犯罪的几人。

十几分钟后,梁靖耳边听到一声巨大的声响——可这声响此时对他来说有些不真实,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甚至分不清现实与意识世界。

听着有人在他耳边胡乱急促地说着什么,每个字都能听清,可就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大脑在极度疲劳和敏感的状态下,已经几近休克。梁靖躺在地上,听到脚步声在他身边来回穿梭。

似乎有人解开了他的绳子,有人翻他的眼皮,摸他的动脉,检查他的伤口。

然后,他被几个人联合着抬了起来,梁靖甚至分辨不出对方扛还是抱或是扶……总之带着自己终于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意识模糊之间,感到自己似乎是抬到了担架上,然后有人用力地捏住了他的手。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

也是这道熟悉的声音,将梁靖从浑浑噩噩的鬼没关里,拉出半截意识来,不自觉地想努力睁大眼睛。

可血水糊住了睫毛,眼皮,他什么也看不清晰。梁靖只知道自己快死了。

捏着他的手还在用力,熟悉的声音和强调,还在不温不火,平稳地说着什么。

梁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整个人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忽然平静了,有了活下去的欲望。

过了很久很久,他不知道是多久,只是忽然意识到,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是祝福。

是他的祝福。

彻底松懈的那一刻,梁靖也彻底陷入了黑暗。

滴滴答答,又是输液的声音。

醒来的第一瞬间,感觉到的是冰凉的液体注入体内。那一刻,梁靖忽然浑身都颤抖起来,猛地惊醒。他想要坐起,才发现四肢无力,头疼欲裂,可反射条件的恐惧几乎在瞬间就占据了他的潜意识。大脑不受控制,让梁靖剧烈地挣扎起来。

房间里的警铃响起,一干陌生的人涌入房间,按住梁靖的手脚,拔掉他的针管,给他胳膊上注射镇定剂,还有主治医生用手电筒晃他的眼。

很多人围在他身边,将他包裹起来,梁靖甚至分不清身上有几双手,哪双手又是谁的。

但他清晰的感觉到,有一双带着熟悉温度的手,再次捏住他。

熟悉的声音说:“梁靖,我在。”

于是梁靖平静下来。

“祝……福?”他声音嘶哑,勉强发出两个音节。

“我在。”祝福用力捏了捏他的手,从分开的缝隙中挤入半个身子。

祝福还是祝福,是以前那个祝福。眼睛一个样,鼻子一个样,嘴巴一个样,如假包换的,曾经的祝福。

梁靖伸出手去,几乎是颤抖的想够祝福的脸。

祝福捏着他的那只手,抬起来,按着梁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祝福的眼里没有悲恸,没有愤怒,没有紧张,只有一沉不变的直接,赤诚,坚定——真的除了“我在”之外,不存在任何情绪。

梁靖抖了一下,愣愣地看了祝福半晌,忽然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再次剧烈地挣扎起来。

“不要看我……不要……”梁靖没有力气,却在尽力地想转到另一面去,尽力地抬起胳膊想挡住自己的脸,却被护士压了下来,“不要……别看我!”

“好,我不看你。”祝福从他身旁退开,背对着梁靖,只是那只手,却依旧牢牢地抓着梁靖的。

梁靖慢慢平静。他看到祝福背对着他站在床边,他只修长的手,依旧抓着他的手掌。不轻,以至于梁靖不用力,也能被他捏在手中;也不重,就只要梁靖轻轻一挣,就能从他手里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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