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菊?”
小胖丫头喘着粗气通红着个脸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慢着点儿。”华韶披了件湘妃色金线缠丝的纱衣,起身用茶水漱了漱口,“成日里慌慌张张的也不怕跌着。”
小菊仍大口喘着气,伸手接过华韶吐了漱口水的杯子。“莺儿姑娘搬到咱们院里了,姑娘要不要去瞧瞧?才被教养了俩月的功夫,活脱脱变了人似的。”
华韶疑惑到:“搬到咱们院儿里?妈妈知道我好清净,新来的姑娘难免练嗓子练曲的不便相处,不是把莺儿姑娘安置在了天井院二楼么?”
小菊摇头不知,疑惑地问:“姑娘不喜欢莺儿姑娘么?那请珠儿姐帮咱回个话?”
“小丫头说话小心些,被人听了去生出闲言碎语的可怎么好?我没有不喜欢莺儿姑娘,她一进来就被送去学规矩,只去妈妈那里请安时在房里偶然见过数面,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一个人自在久了不习惯有人同住。”
华韶伸了个懒腰,“去打些水来我梳洗一下,人都搬来了情面上也总该去打个招呼。”
西厢房的门大开着,莺儿正赤着手同一个□□岁模样的小丫头一起蹲在地上捡瓷瓶的碎片。华韶静静走到二人身旁,单膝蹲地,掏出水青色的真丝手帕覆在手上,隔着手帕拾碎片。
莺儿见了华韶惊得瞪大了眼:“姑娘别动,仔细伤着手。”
华韶笑道:“你们才该小心,也不用手绢垫着些。”
莺儿红了脸:“我和艳儿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做惯了粗活没那么多讲究。只是粗手粗脚的打翻了东西还不知该怎么同妈妈交代呢。”
“割着手还怎么弹琴执笔陪客呢?落下了疤又怎么办?”华韶牵起莺儿的手,小手指头笔直纤细,经过两个月的悉心保养水嫩嫩的,指甲也精心修剪过用蔻丹染成喜人的粉色。但还是能摸出掌心有层淡淡的茧,手背上有冻疮愈合后的小圆疤,所幸年轻女孩子好生养护着,身体后天留下的痕迹总会随着时间渐渐淡下去。
茧和疤都是苦难在皮肉上盛开的花,被血与汗浇灌着,经历过的人才明白个中滋味。
莺儿近乎贪婪地感受着被华韶握着的感觉,鼓起勇气恣意望着华韶未施脂粉的脸。她蹲在河边泥地里乞讨时遥望欣羡不已的仙子姐姐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温柔地握着她的手与她四目相对。
“打算一直让我站着么?”华韶被莺儿痴痴的模样逗乐了,打趣道。
“啊?还没收拾好,姑娘将就些坐。”莺儿扶华韶坐下后自己仍站在一旁。
华韶示意她坐下。“规矩是妈妈亲自教的吗?”
“是。”
“看样子还得劳烦妈妈再教教,没半点规矩。”华韶板起脸瞪着莺儿道。
莺儿吓得张大了嘴,赶紧站起身解释道:“才搬来忙乱了半日,因见姑娘在午睡不敢打扰才没去请安。”两只小手焦急不安着无所适从。
华韶崩不住噗嗤一声笑道:“一口一个姑娘姑娘的,按规矩该叫我一声姐姐才是。”
莺儿揪着的心这才放下,抿了抿嘴,小声叫道:“姐姐。”
“听不清。”华韶看着莺儿急得胀红的脸疼惜又忍不住想捉弄,她有点明白许优同她开玩笑时的心情了,果真过瘾。
“姐姐。”莺儿提高了声音,少女特有的清丽嗓音回荡在屋子里,余韵悠长。
小菊同莺儿的小丫头去院子里扔碎片时也聊了起来。
“你叫什么?”
小丫头答道:“二丫。”
小菊接过二丫手里的两个大瓷片,说道:“二丫。你太小了我拿着吧。”
二丫亦步亦趋跟在小菊后面。
小菊继续说道:“这个院子里从没来过其他的姑娘,也没有女孩子和我做伴。你来了以后就是我妹妹了,有好吃的我会让你先吃,有好玩儿的和你一起玩。”
二丫笑着跟上来轻轻拉住小菊的衣角:“嗯嗯嗯!小菊姐姐。”
稍微熟络一些后华韶问道:“妈妈有没有给妹妹安排习琴练曲的功课?”
莺儿听鸨母说过华韶好静,于是照着妈妈教的回道:“妈妈知姐姐喜静,也是因我被吩咐只需重诗文不必学别的才让我住这儿的。”
华韶顿时明白了,莺儿进来的晚,来不及学会所有东西,倒不如只重诗文打造成才女,配上绝美的容颜不怕男人们不趋之若鹜。
玉香院一般不收十岁以上的女孩子,但莺儿的脸足够让人为她打破所有惯例。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0收0评外加新章个位数的点击
不哭不哭,默默单机中……
☆、下毒
又有姑娘出事了。
自古青楼事非地,青荷的死大家暗里都知道明面上也算遮掩了过去。
九儿却是在客人身下抽搐了几下后突然僵着了,面色铁青,两只充血的眼球生生突着。受惊的客人来不及整理衣衫,狂叫着冲出了房门,嘴里大嚷:“出人命啦!出人命啦!”
于是玉香院里的姑娘、客人、杂役、丫头都知道九儿死了。
珠儿怯生生地回了鸨母:“太太,九儿姑娘去了。”
鸨母很是不喜欢珠儿这丫头,笨手笨脚反应迟钝,在人前也一幅经不住事儿的窝囊模样,没有看她,只是道:“我听到动静了。怎么没的?”
“不……不知道。”珠儿一副失了魂的样儿,她听到动静随着众人去看了九儿姑娘,现在眨眼的瞬息间仿佛都能看到九儿姑娘暴突的眼珠。
鸨母鄙夷道:“这就把你吓住了?平日里看我□□姑娘怎就没有学着一点半点的?”又对站在一旁的环儿道:“环儿,吩咐众人清场,给客人们退钱致歉,倘若有闹事的,有些头脸的人物让华韶姑娘出面安抚一下,余的直接轰出去。”
然后瞪着珠儿道:“你随我去九儿姑娘房里。”
青荷没的时候鸨母并未难过多久,不过心疼辛苦养大的姑娘十几岁的年纪就没了,人命轻贱可是银钱金贵,可惜多于难过。
九儿三十多岁了,原也为她挣不了什么大钱。却是真的难过,一起在美凤楼里的时候九儿还是个刚入行的小丫头,后来盘下美凤楼更名为玉香院,好些姑娘趁乱或逃跑或换了背景更硬的东家,也有被赎或被美凤楼老板卖掉的。她盘下的只是美凤楼的楼,不包括楼里的姑娘。九儿无家可归求她收留,两个人苦苦支撑走过了玉香院最艰难的那些日子。
人无病无疾无痛无灾的怎会说没就没了?鸨母对于院里出的人命一向是息事宁人,死了人客人们谁还想来。所以私下里查清楚缘由只要不严重一般遮遮掩掩就过去了。小产、时疫哪怕是姑娘间的仇杀,一般查到始作俑者趁机敲诈一笔也作罢了。
九儿这事儿过不去。
房外姑娘丫头们挤作一团,见鸨母来了自动让开一条道。
鸨母见赤身躺在床上双手僵在半空的九儿,怒喝道:“请许大夫看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