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长兰带着儿子一通逛,最后在街道靠里的一家铺子驻足。
杜蕴偏了偏脑袋:“宝石斋?”
他嘴角抽抽,这名字可真直白。
杜长兰大步进门,迎面一阵温和淡雅的檀木香,令人头脑清明,杜蕴看着多宝阁上的摆件器具,惊的张圆嘴,忘记之前的郁闷。
那一面柜子上摆满精美的瓷器,杜蕴瞧这个也好看,瞧那个也好看,但让他说个一二三,他却是甚也道不出。
“爹……”他讨好唤,想让他爹给他讲解。
铺子里跟来介绍的顺儿不敢置信望向杜长兰,又看着杜蕴,这是父子?!!
顺儿怔愣中,一道清越声音传来:“此为德清窑黑釉鸡头壶,分属越窑系。你瞧,壶面黑釉滋润,匀净无暇,但施釉不到底。”杜长兰回头问伙计:“可否能拿下来观看。”
顺儿知晓是遇上行家了,点点头:“公子小心些即可。”
杜长兰将鸡头壶拿下,将底部展示给儿子:“底部是无釉的。”
杜蕴认真瞧,惊喜道:“果真如此,还有一二…五个烧痕。”
杜长兰让儿子摸摸,“感觉如何?”
杜蕴迟疑道:“有一种厚重的感觉,并不十分光滑细腻。”
杜长兰将鸡头壶放回去:“此形始于三国末年,后于两晋流行。最初鸡头无颈且短小,后逐渐演变,鸡颈加高,鸡头渐大。此尊看形制应是东晋晚期烧制。”
杜蕴默了默,忽而问:“那它值钱吗?”
身后一阵笑声,父子二人同时回首,少年人肤色白皙,生有一双荔枝眼,眼珠乌黑而明亮,鼻梁微挺,唇色带着健康的红润,秀美如山溪。
来人脸上的笑意凝固,一瞬不瞬的盯着杜蕴。
杜长兰眉头微蹙,那是一位六十上下的老者,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着麻色暗花纱道袍,脚踩一双云头黑履。身旁跟着一名垂首的中年男人。
杜长兰又往外瞧,铺子两侧竟是左右各守了两名护卫。
此时老者回过神来,他捋了捋须白的胡子,笑容慈祥:“老夫听闻小哥儿稚语,甚觉有趣。适才一笑,小哥儿莫介怀。”
杜蕴脸色微红,不经意抬眸与老者视线对了个正着。他不好意思的笑笑。
那眉眼竟是……
老者捋胡须的手微颤,他上前几步拿过鸡头壶,强忍心绪对杜蕴道:“此壶虽年份旧,但造艺却是差了些,真论价值,也就值个几十两银子。”
杜蕴眨眨眼,白皙小脸上透着错愕,他还以为这个东西少不得要几百两银子。那话本子上写,主人公随便捡漏一个古董都值几百上千两,有些还值几万两哩。
老者清咳一声,强迫自己将视线落在杜长兰身上,心中微惊,好俊的后生:“老夫常来这一带闲逛,后生如此出众,老夫却一点印象也无,后生可是初至京城?”
杜长兰应是。
老者道:“适才我听后生所言,字字皆在要点,不知后生可否介绍一二。别看老夫一大把年纪,却是白活了,这铺子中的物品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杜长兰也不扭捏,拱手道:“晚生献丑,老先生莫见笑。”
老者摆摆手:“后生太过谦虚。”
杜长兰揽着儿子的肩,讲解下一件瓷器,老者的目光原是在杜蕴身上,但杜长兰讲解有趣,他渐渐也被吸引去。
讲到一个上大底小的器物时,杜长兰道:“看着这器物,我想起一个传说。”
杜蕴仰视他爹,“什么?”
杜长兰道:“从前有地主富裕,生有两子,其病故后,长子把持家业驱逐次子。次子夫妇只好带着一头小毛驴以砍柴为生。”【注】
“欺人太甚,同为兄弟,竟逼弟弟去做砍柴的粗活。”
杜蕴这才发现他们周围竟然围拢不少人。
杜长兰不受影响:“某日弟弟上山砍柴,忽觉地面震动,毛驴也不安叫唤,他顿时躲起来……”
他讲的绘声绘色,众人仿佛身临其境,同弟弟一般跟上形迹可疑的队伍,听着暗号见山洞里的财富,窃喜弟弟得了钱,又因量具露馅暗恨。
“弟弟是不是傻,我从未听闻量取金币?”这句吐槽引起众人共鸣。
杜长兰继续讲述哥哥贪心被困山洞,引起强盗怀疑,众人一个个为弟弟提起心,连铺子的掌柜与伙计都竖起耳朵,每次危难都被弟弟的妻子与妻子所带的丫鬟化解,最后弟弟的妻子与丫鬟以巧计解决强盗,夫妇俩过上富裕美满的生活。
待杜长兰最后一句落下,众人无不感慨:“这弟弟真是个糊涂蛋,倒却是有福气的。娶了个好媳妇,媳妇儿还带来一个机灵的丫鬟。”
杜长兰笑道:“本就是传说,当不得真。”
众人看向杜长兰,“你这故事新奇有趣。还有没有?”
他们没听过瘾。
“有是有的。”杜长兰眼眸一弯:“奈何在下肉体凡胎,未断五谷。”
众人一愣,哈哈大笑:“竟是午时了。”
一名白衣男子来捉杜长兰的手:“在下韩箐,今日听了兄台的故事,甚是喜欢。如此请兄台上状元楼用些酒水,权当结友。”
杜长兰挑笑盈盈反问:“去状元楼吃了饭,可是能成状元?”
韩箐爽朗一笑:“那得问问文曲星哈哈哈。”
于是杜长兰朝众人拱手,与韩箐离去。
其他人也陆续散了,掌柜想了想,道:“顺儿,你且过来。”他一通耳语吩咐。
顺儿立刻往外跟去。
韩箐应是状元楼的常客,进门便对掌柜道:“将店里的招牌一应上来。”
他带着杜长兰父子径直上二楼:“长兰,你可得好好尝尝这里的状元面。它可不是小麦做的。”
杜长兰笑应。
不多时伙计呈上菜肴,韩箐道:“长兰,蕴哥儿,快尝尝。”
杜长兰拿过勺子,先饮了一口汤,汤味鲜美,而后才夹起面吃了一口。
杜蕴学着他爹的吃法,随后咬了一口面,双眸大睁,这是……
杜长兰搁下筷子,用方帕按了按嘴角,韩箐打趣他:“怎么,可是猜出了?”
杜长兰沉吟道:“这约摸是鲮鱼鱼茸加生粉揉制而成。”
韩箐微怔。
杜长兰又道:“据传是某年浙地书生考中状元所制,故称状元面,我可有说错。”
韩箐缓缓抚掌:“长兰,你当真是第一次来上京?怎么什么都知晓。”
韩箐此刻想,得是什么样的地方望族才能培育出如此钟灵毓秀的人才。
第81章 古物解说
两人相谈甚欢, 临近分别,韩箐恋恋不舍的捧着杜长兰的手:“长兰,我住在东大街金宝巷, 你若是有甚需要, 可来此处寻我。”
杜长兰颔首,与韩箐交换住址, 双方这才分向而去。
然而杜家父子刚拐过一条街, 碰上一名半熟人。
顺儿讨好的作揖行礼:“杜公子,我家掌柜有事相请, 还望杜公子移步。”
杜蕴望向他爹,不明白一个古董铺的掌柜有甚需要他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