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令芳娘喜出望外,靠着木雕,她已经给孩子们添了新衣,家里也终于沾了荤,日子一日赛一日好了。
这些都是杜知州带来的,每次从城里离开,她都会对着知州府衙方向拜上一拜。
芳娘的孩子是幸运的,再苦再难,还有娘亲护着他们。
而有些孩子就没有大郎他们的好运气,或是人祸,或是意外,有的孩子没了家,沦落为孤儿,被收去育婴堂。
奈何之前育婴堂沦为摆设,孤儿们只能沿街行乞。杜长兰上任后才重启育婴堂。
然而……
杜长兰正在巡视城中,看见不远处有乞儿行乞,“辛菱,你上去瞧瞧。”
“是,大人。”辛菱刚靠近,腿上一沉,一个圆眼少年瘫坐在地,抱住他的腿:“大爷给点钱吧大爷。”
旁边两个乞儿也道:“大爷,他前几日被马车撞残了腿,求你救救他吧,此乃大功德,佛祖会保佑你的。”
辛菱于心不忍,刚要扯下钱袋子给钱,一只大手按住他,刚刚还在讨钱的乞儿怪叫一声,呲溜儿跑远了。据说撞残腿的少年跑的最快。
辛菱面色青青红红,哪里不知道自己被骗了,“这群臭小子。”
杜长兰则饶有兴致,他什么都还没说,对方就忙不迭跑了,这是认出他来了?
喧闹的人群掩去一切,三个小子蹿进小巷中,气喘吁吁。
“狗蛋哥,你跑什么啊。”
圆眼少年抚着心口,“你懂什么,那是杜知州。你想被抓现形?”
“眼力不错。”含笑清越的声音从巷口传来,三人齐齐一颤,双目圆瞪。
良久,三人似坏掉的木偶,卡顿的转过头来,对上杜长兰面如冠玉的脸。
杜长兰挑了挑眉,“你不给本官一个解释吗,狗蛋。”
如此粗俗的名字从那矜贵之人唇中吐露,叫狗蛋一时臊红了脸,吭哧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无形的压力在小巷蔓延,大冷天,三人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下一刻,狗蛋左右一花,原本站立的同伴跪伏在地:“大人,大人,小的错了。”
“大人饶小的们这一次罢。”
杜长兰行近他们,辛菱愤愤道:“大人才命人给育婴堂送去过冬口粮和衣物,怎么就短着你们了,还叫你们跑出来坑蒙拐骗。”
辛菱一想到他被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少年给骗了去,愤愤非常。
这就显得他很蠢。
同伴下意识看向狗蛋,狗蛋:………
杜长兰差点乐出声,果然每一个小团体都会有猪队友。
离得近了,杜长兰瞧的更真切,狗蛋三人虽然头发乱糟糟,衣裳叠满补丁,却并无臭味。
他叫起另外两人,抬手拨开狗蛋面前的头发,露出一张涂抹泥灰的脸,杜长兰收回手,从袖中取出方帕递给他。
狗蛋看着那骨节分明的手,犹豫半晌才接过方帕擦干净脸,圆圆的脸,圆圆的眼,很是稚嫩。
只凭外表,很难想象狗蛋是三个孩子中,年纪最大的。
幽静的小巷里传来少年人的低声,“育婴堂的活计太琐碎…不喜欢……”
在杜长兰来之前,狗蛋靠自己的小聪明带着两个小弟勉强度日,虽然吃食无定,但他们却自由无拘。
后来杜长兰改善育婴堂,他们虽然有了地方住,有了食物,可也要付出相应劳力。狗蛋实在腻烦手工活计,心一横,就带两个小弟出逃了。
杜长兰盯着小少年头顶的发旋,“你觉得行乞更好,是因为平白得钱,什么也不用付出。”
“我付出了。”狗蛋不服气反驳,随后想起眼前人是谁,又弱了声势。
杜长兰抱胸笑睨他:“让本官猜猜你付出了什么?脑子,口才。”
狗蛋没吭声。他两个小伙伴头埋的更低了。
狗蛋垂死挣扎:“戏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讨了老爷们高兴,从而得钱。那我说好听话哄老爷高兴,还祝福老爷,这钱怎么…怎么就不该得呢……”
辛菱听的目瞪口呆,哆嗦着手,指着狗蛋:“你这是什么歪理?”
狗蛋再次低下头不语,以沉默示人。
杜长兰哼笑一声,“本官身边缺个跑腿的,你干不干。”
狗蛋瞬间点头如捣蒜,“干干干。”
他当即跪下来对着杜长兰嘭嘭磕了三个响头:“大人让小的往东,小的绝不往西,大人说什么都是对的,小的一切听大…”
狗蛋话没说完被杜长兰拎着后领子提溜起来,杜长兰揶揄他:“别高兴太早,那是要干活的。”
狗蛋:“那不叫干活,那是小人的荣耀。”
杜长兰:“本官身边不留目不识丁者。”
狗蛋虽然听不懂,但他忙道:“大人,我眼力好,什么都识。”
辛菱嘴角抽抽,道:“大人意思是,要认字。”
“那我学。”狗蛋一脸讨好:“大人,小的学东西可快了,肯定不会给您丟面儿。”
杜长兰放下他,“你那两个同伴叫什么?”
狗蛋扯着左边少年道:“回大人,他叫狗剩。”扯着右边少年道:“他叫狗不理。”
杜长兰:………
杜长兰嘴角抽抽:“跟在本官身边,得换个名儿。”
狗蛋扯着两个小伙伴跪下:“求大人赐名。”
杜长兰道:“你口齿伶俐,一张口脆生生的,便唤你风铃。另两人唤阿明,小雨。”
狗蛋连声应是,赶紧把乱糟糟头发齐齐拢在脑后绑了,跟随杜长兰行至巷口,立刻跪伏在马车前室,以侯杜长兰踩着他的背上马车。
杜长兰无奈,“不必如此,有马凳足矣。”
辛菱刚要去拿马凳,狗剩和狗不理“不小心”挡住他,狗蛋立刻取了马凳,躬身道:“大人,请上车。”
辛菱气的跳脚,怒瞪狗蛋,你踏马是真狗啊!
第172章 十七逢旧人·一
寒风吹过奉山村, 杜家人听闻杜成礼念完回信,松了口气。然而担忧搁下,怒火再也无法遏制的燃烧。
杜老娘拉着一张脸, 杜老爹坐在上首, 许久未动,犹如森严冷酷的铜像。堂屋内气氛压抑。
杜大郎头皮发麻, 咽了咽口水, 打哈哈道:“长兰接到人了,不必担心了。阿荷那孩子没事就好了。”
王氏和杜二郎低下头去, 半天不敢发出一言。
良久,杜老爹和杜老娘起身离去, 杜二郎和王氏忙不迭回屋, 关上门,杜二郎兜头喝道:“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儿。”
王氏也怒了:“阿荷是我一个人的女儿吗?她不是你的骨肉?”
“你还狡辩。”杜二郎压低声音, 急声道:“你看看阿容, 多乖的孩子。再看看阿荷。如果不是你从小溺爱阿荷,怎么会让那丫头生了反心。”
杜二郎如困兽在屋中来回踱步, 多日担忧落下,怒火高涨,“覃州啊, 从咱们奉山村到覃州,一路何止千里,她怎么敢的?!!有了这一出,往后谁还敢娶她,你害了阿荷的一辈子, 你真是……”
“够了。”王氏抬起头,沉声道:“长兰说了会照顾阿荷, 只要女儿过得好,其他我不管了。谁要是敢在我面前说阿荷的坏话,我撕烂他的嘴。”她像个爆竹一般噼里啪啦一通说了个痛快,声音又快又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