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长兰轻笑,崔遥真够别扭的。
将其他物品放下,杜长兰背上书箱打开门,崔遥就在门边,还往屋里瞧了瞧,故作不在意:“有没有缺的?”
“没有。”杜长兰笑道:“这间屋子超出我的预期。阿遥,你真够意思。”
崔遥脸色缓和,压住上翘的嘴角,打开折扇扇了扇。
杜长兰越过他,将书箱放在院里石桌上,让儿子给他磨墨,回首对崔遥道:“抓紧时间做功课了。晚上还要补习,你那个底子惨不忍睹。”
崔遥瞬间炸毛:“你比我好到哪里去!”
杜长兰负手而立:“罔谈彼短,靡恃己长。”
崔遥愣了愣,听起来好像有些熟悉。
下一刻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信使可覆,器欲难量……”
随着杜蕴背诵,崔遥总算想起为何觉得熟悉,这是《千字文》的内容,也是当初他们的启蒙书籍之一。
小孩儿声音落地,杜长兰面朝崔遥双手一摊,似乎在说:你还有何话可说。
崔遥:………
崔遥抹了把脸,恨恨过去。厨娘回来时见他们做功课,动作都放轻了。
夕阳的余晖逐渐消失在地平线,天色灰蒙,他们在院里用饭。厨娘收拾齐整后才离开。
崔遥累了一天,准备打水洗漱,没想到被杜长兰拽进书房。
四盏灯火摇曳,映出杜长兰猫嫌狗憎的脸,他扬了扬手里的书:“从启蒙书给你补。”
崔遥是真想一走了知,可是想到付令沂,他心里又憋了一口气。
忽然崔遥腿上一沉,杜蕴仰着明媚的小脸紧紧抱住他,那双眼睛明亮又澄净,“晚上还能跟伯伯一起念书,太好了。”
崔遥面上肃然,心里的小人躺地流泪。白天念书,黄昏做功课,晚上还要念书,他太难了。
杜长兰父子同崔遥住在一起,其他人不以为意,也未将杜长兰说的一起同住的话放心上。
转眼秋收,严秀才今日给他们讲完文章,宣布放半月假,让学生回家帮衬。
陆元鸿苦了脸,他讨厌干农活。
陆文英则在心里分配时间,崔遥他们完全没有这个烦恼,思索去哪里玩。
杜长兰打算散学后回家一趟,让他干农活是不能的。但他可以出钱雇人。他到时候做些轻省活计。
杜蕴无知无觉,还在背书:“饭疏食,饮水,曲…曲…”
他挠了挠小脸,一时没想起来。
崔遥顺口道:“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注】
他话音一落,乙室的声音都静了。
崔遥蹙眉:“怎么了?”
宋越眉头蹙的比他更深:“你居然记得以前学过的内容?”
成忱和宋越围住他,又挑了论语几段内容问,没想到崔遥都答上了。
成忱和宋越对视一眼,抱着崔遥嗷嗷叫:“你倒是上进了,咋把我俩落下了。”
第20章 吃人嘴软
崔遥无语拍开二人,面上淡定,心里暗爽不已。不枉他最近天天恶补。
杜长兰笑睨三人一眼,同陆文英和陆元鸿挥手告别。
崔遥回神后发现杜长兰不见了,急忙追问,陆元鸿道:“长兰和蕴儿回家了。”
崔遥脱口而出:“那我怎么办?”
虽然崔遥之前还苦恼假期没法儿玩,可杜长兰真走了,他心里又空了一块。
宋越和成忱回过味来,一脸不敢置信:“长兰真帮你补习啊?”
他们以为杜长兰住进崔遥院里,两人狼狈为…咳,两人移了心思,不会用心学习才是。
陆文英抬起的脚收回来,凝神细听。
崔遥干咳一声,别别扭扭道:“长兰教蕴儿,我听了一耳朵。”
其他人自动翻译:杜长兰连崔遥一块儿教了。
宋越和成忱大吃一惊,自己烂泥不可耻,可昔日小伙伴开窍上进,这比揍他们一顿还难受。
屋内鬼哭狼嚎,伴随崔遥的叫骂声,陆文英垂眸盯着地面,抿了抿唇,少顷大步离去。
而被议论的当事人此刻刚从铺子出来,杜蕴好奇的盯着酒坛,小脸好奇:“爹,酒是什么味?”
杜长兰:“辛辣。”
杜蕴想象不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酒坛瞧。
他们从长街岔口拐弯,隔着十来步距离,一个将军肚男人朝杜长兰招手,他扭身进了铺子,而后提着一个木桶出来,待杜长兰结账,杜蕴兴冲冲凑上去,猝不及防被腥气冲击头脸,止不住干呕。
将军肚男人哈哈大笑,杜长兰无奈的摇摇头,给儿子拍背顺气。
“那是猪下水。”杜长兰道。他昨儿跟屠户打过招呼,让人特意给他留着。
回去路上,小孩儿想靠近杜长兰,可是嗅着木桶里的味儿又跑开了。
他一会儿撸狗尾巴草,一会儿又被地上的树枝吸引,人还没树枝高,在空中胡乱的舞来舞去,最后不知怎的绊了自己,摔了个嘴啃泥。
“……呜啊啊啊——”经过短暂的启动,小崽儿哭的像水开了,沸腾不停。
杜长兰:………
怎么这么蠢。
杜蕴跪坐地上嗷嗷大哭,眼泪不要钱的滑落,忽然嘴巴一鼓,舌尖尝到甜味。
他茫然睁开眼,对上杜长兰那张清俊的笑脸,“要不要抱。”
杜蕴含着点心用力点头,手脚并用爬到杜长兰怀里,灵活的像只小猴子。这时也不嫌猪下水臭了,牢牢搂着杜长兰的脖子,委屈巴巴道:“爹,嘴疼。”
杜长兰一手拎物,另一只手抱着他,让儿子张开嘴,“牙还在,只磕破点皮,睡一觉就好了。”
杜蕴吸吸鼻子,结果扯动鼻头的擦伤,痛的他眼泪花又冒出来了。
杜长兰轻描淡写问:“吃过猪肝没?”
小崽儿眼泪一滞:“啊?”
“没吃过啊?”杜长兰眉梢一挑,眼里含着揶揄,话却很柔和:“今晚让你尝尝。”
杜蕴眼珠子瞄向木桶,他爹不会说的是木桶里的东西吧?
他不是很想尝……
小孩儿狗狗祟祟偷瞄他爹一眼,捧着点心小口小口抿,不吭声了。
杜长兰看破不说破,回到奉山村时,静谧的村子一阵热闹。
“长兰去哪儿了,最近都没见你。”
“哟,还买了猪下水和酒?要不少钱罢。”
“长兰攒的私房钱都花光了哈哈哈哈哈……”
村民的打趣此起彼伏,这种太过直白的高频问话,杜蕴仍不适应,他沉默的趴在他爹肩头。
有妇人高声道:“蕴儿这么大了还让爹抱,也不叫人?”
杜长兰感觉小孩儿搂他更紧,笑道:“小孩儿路上摔了一跤,正难受。”
问话的妇人不以为意:“又没缺胳膊断腿,多大点事儿。”
杜长兰脸上笑意淡了,敷衍两句,大步越去。
忽然几道人影飞快冲向他。
“小叔,你终于回来了。”
“小叔,我好想你啊。”
“小说,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小叔,小叔……”
杜长兰脑瓜子嗡嗡,差点以为自己置身鸭厂,怎么能这么吵吵。